畢竟後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化。
丁言誌也搖著扇子晃了出來,自內心想道:“堂客也會看詩?那十六樓未曾到過,何不把這幾兩測字積下的銀子,也去到那邊頑頑?”主張已定,回家帶了一卷詩,換了幾件半新不舊的衣服,戴一頂方巾,到來賓樓來。烏龜瞥見他像個白癡,問他來做甚麼,丁言誌道:“我來同你家女人談談詩。”烏龜道:“既然如此,且稱下箱錢。”烏龜拿著黃杆戥子,丁言誌在腰裡摸出一個包子來,散散碎碎,共有二兩四錢五分頭。烏龜道:“還差五錢五分。”丁言誌道:“會了女人,再找你罷。”
虔婆聞聲他囮著白癡。要了費錢,走上樓來問聘娘道:“你剛纔向白癡要了幾兩銀子的費錢?拿來,我要買緞子去。”聘娘道:“那白癡那邊有銀子,拿出二十銅錢來,我那邊有手接他的?被我笑的他歸去了。”虔婆道:“你是甚麼巧主兒,囮著白癡,還不問他要一大注子,肯白白放了他歸去?你平常嫖客給的費錢,何常分一個半個給我?”聘娘道:“我替你家尋了這些錢,另有甚麼不是?些小事就來尋事!我將來從了良,不怕不做太太。你放如許白癡上我的樓來,我不說你罷了,你還要來嘴喳喳!”虔婆大怒,走上前來,一個嘴巴把聘娘打倒在地。聘娘打滾,撒了頭髮,哭道:“我妄圖些甚麼,受這些折磨!你家有銀子,不愁弄不得一小我來,放我一條活路去罷!”不由分辯,向虔婆大哭痛罵,要尋刀刎頸,要尋繩索吊頸,髻都滾掉了。虔婆也慌了,叫了老烏龜上來,再三安慰,老是不肯依,鬨的要死要活。無可何如,由著他拜做延壽庵本慧的門徒,剃光了頭,削髮去了。隻因這一番。有分教:
陳和尚自此今後,無妻一身輕,有肉萬事足,每日測字的錢,就買肉吃,吃飽了,就坐在文德橋頭測字的桌子上唸詩,非常安閒。又過了半年,那一日,正拿著一本書在那邊看,遇著他一個朋友的測字丁言誌來看他。見他看這本書,因問道:“你這書是幾時買的?”陳和尚道:“我纔買來三四天。”丁言誌道:“這是鶯脰湖唱和的詩。當年胡三公子約了趙雪齋、景蘭江、楊執中先生,匡超人、馬純上一班大名士,大會鶯脰湖,分韻作詩。我還牢記得趙雪齋先生是分的‘八齊’。你看這起句‘湖如鶯脰落日低’,隻消這一句,便將題目點出,以下就句句貼切,移不到彆處宴會的題目上去了。”陳和尚道:“這話要來問我纔是,你那邊曉得!當年鶯脰湖大會,也並不是胡三公子做仆人,是婁中堂家的三公子、四公子。當時我家先父就和婁氏弟兄是一人之交。彼時大會鶯脰湖,先父一名,楊執中先生、權勿用先生、牛布衣先生、蘧馬先夫先生、張鐵臂、兩位仆人。另有楊先生的公子,共是九位。這是我先父親口說的,我倒不曉得?你那邊曉得!”丁言誌道:“依你這話,莫非趙雪齋先生、景蘭江先生的詩,都是彆人假做的了?你想想,你可做得來?”陳和尚道:“你這話特彆不通!他們趙雪齋這些詩,是在西湖上做的,並不是鶯脰湖那一會。”丁言誌道:“他清楚是說‘湖如鶯脰’,如何說不是鶯脰湖大會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