話說南京這十二樓,前門在武定橋,後門在東花圃,鈔庫街的南首,就是長板橋。自從太祖天子定天下,把那元朝功臣以後都冇入樂籍,有一個教坊司管著他們。也有衙役執事,普通也坐堂打人。隻是那天孫公子們來,他卻不敢和他起坐,隻許垂手相見。每到春三仲春氣候,那些姊妹們都勻脂抹粉,站在前門花柳之下,相互邀伴玩耍。又有一個盒子會,邀集多人,治備極精美的時樣飲饌,都要一家賽過一家。那有幾分色彩的,也不肯胡亂接人。又有那一宗老幫閒,專到這些人家來替他燒香,擦爐,安排花盆,揩抹桌椅,教琴棋書畫。那些妓女們相與的孤老多了。卻也要幾個名流來往,感覺破破俗。
說著,擺上酒來。都是銀打的盆子,用架子架著,底下一層貯了燒酒,用火點著,焰騰騰的,暖著那邊邊的肴饌,卻無一點炊火氣。兩人吃著,徐九公子道:“邇來的器皿都要翻出新樣,卻不知前人是如何的軌製,想來倒不如現在精美。”陳木南道:“可惜我來遲了一步。那一年虞博士在國子監時,遲衡山請他到泰伯祠主祭,用的都是古禮古樂,那些祭品的器皿,都是訪古購求的。我若當時在南京,必然也去與祭,也便能夠見前人的軌製了。”徐九公子道:“十幾年來我常在京,卻不曉得故鄉有這幾位賢人君子,竟未曾會他們一麵,也是一件缺點事。”
積雪初霽,瞻園紅梅次第將放。望表兄文駕過我,圍爐作竟日談。萬勿推卻。
徐詠頓首
那來賓樓有個雛兒,叫做聘娘。他公公在臨春班做正旦,小時也是極馳名頭的。厥後長了鬍子,做不得買賣,卻娶了一個老婆,隻望替他接接氣。那曉的又胖又黑,自從娶了他,鬼也不上門來。厥後冇何如,立了一個兒子,替他討了一個童養媳婦,長到十六歲,卻出落得非常人才,自此,孤老就走破了門檻。那聘娘雖是個流派人家,內心最喜好相與官。他母舅金修義,就是金次福的兒子,常時帶兩個大老官到他家來逛逛。那日來對他說:“明日有一個朱紫要到你這裡來玩玩。他是國公府內徐九公子的表兄。此人姓陳,排行第四,人都叫他是陳四老爺。我昨日在國公府裡做戲,那陳四老爺向我說,他實在聞你的名,要來看你。你將來相與了他,便可交友徐九公子,可不是好?”聘娘昕了,也實在歡樂。金修義吃完茶去了。
擺上酒來,聘娘高擎翠袖。將頭一杯奉了陳四老爺。第二杯就要奉師父。師父不敢當,本身接了酒。相互放在桌上。虔婆也走來坐在橫頭,候四老爺乾了頭一杯,虔婆本身也奉一杯酒,說道:“四老爺是在國公府裡吃過好酒好肴的,到我們流派人家。那邊吃得慣!”聘娘道:“你看儂媽也韶刀了。莫非四老爺家冇有好的吃,定要到國公府裡,才吃著好的?”虔婆笑道:“女人說的是。又是我的不是了,且罰我一杯。”當下本身斟著,吃了一大杯。陳木南笑道:“酒菜也是一樣。”虔婆道:“四老爺,想我老身在南京也活了五十多歲,每日聞聲人說國公府裡,我卻未曾出來過,不知如何像天宮普通哩。我聞聲說,國公府裡不點蠟燭。”鄒泰來道:“這媽媽講呆話。國公府不點蠟燭,倒點油燈?”虔婆伸過一隻手來道:“鄒太爺,榧子兒你噠噠。他府裡‘不點蠟燭,倒點油燈’?他家那些娘娘們房裡,一小我一個鬥大的夜明珠掛在梁上,照的一屋都亮,以是不點蠟燭。四老爺,這話但是有的麼?”陳木南道:“珠子固然有,也一定拿了做蠟燭。我那表嫂是個和藹不過的人,這事也輕易,將來我帶了聘娘出來看看我那表嫂,你白叟家就裝一個跟從的人。拿了衣服包,也就出來看看他的屋子了。”虔婆合掌道:“阿彌陀佛!目睹希罕物,勝作一世人!我成日裡燒香唸佛,保佑得這一尊天貴星到我家來,帶我到天宮裡逛逛,老身來世也得人身,穩定驢馬。”鄒泰來道:“當初太祖天子帶了王媽媽、季巴巴到皇宮裡去,他們認做古廟。你明日到國公府裡去,隻怕也要認做古廟哩。”一齊大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