鳳四老爹沉吟了一刻,叫過船家來問道:“昨日那隻劃子,你們可還認得?”海員道;“認卻認得,這話打不得官司告不得狀,有甚體例?”鳳四老爹道:“認得就好了。他昨日得了錢,我們走這頭,他必然去那頭。你們替我把桅眠了,架上櫓,趕著搖歸去,瞥見他的船,遠遠的就泊了。弄得返來,再酬你們的勞。”船家依言搖了歸去。搖到傍晚時候,纔到了昨日泊的處所,卻不見那隻劃子。鳳四老爹道:“還搖了歸去。”約略又搖了二裡多路,隻見一株老柳樹下繫著那隻劃子,瞭望著卻不見人。鳳四老爹叫還泊近些,也泊在一株枯柳樹下。
次日,日頭未出的時候,梢公背了一個筲袋上了船,吃緊的開了,走了三十裡,方纔吃早餐。早餐吃過了,將下午,鳳四老爹閒坐在艙裡,對萬中書說道:“我看先生此番固然一定大傷筋骨,但是都院的官司,也夠拖纏哩。依我的意義,審你的時節,不管問你甚情節,你隻說家中住的一個旅客鳳鳴岐做的。等他來拿了我去,就有事理了。”正說著,隻見那絲客人眼兒紅紅的,在前艙裡哭。鳳四老爹同世人忙問道:“客人,怎的了?”那客人隻不則聲。鳳四老爹驀地大悟,指著絲客人道:“是了,你這客人想是少年不老成,現在上了當了。”那客人不覺又羞的哭了起來。鳳四老爹細細問了一遍,才曉得昨晚都睡靜了,這客人還倚著船窗,傲視那船上婦人。這婦人見那兩個客人去了,才立出艙來,望著絲客人笑。船本靠得緊,雖是隔船,離身甚近。絲客人悄悄捏了他一下,那婦人便笑嘻嘻從窗子裡爬了過來,就做了巫山一夕。這絲客人睡著了,他就把行李內四封銀子二百兩,儘行攜了去了。早上開船,這客情麵思還昏昏的,到了現在,瞥見被囊開了,才曉得被人偷了去。真是啞子夢見媽――說不出來的苦。
萬中書同鳳四老爹登陸,漫步了幾步,瞥見那晚煙漸散,水光裡月色漸明,盤桓了一會,複身上船來安息。隻見下水頭支支查查又搖了一隻劃子來幫著泊。這時船上海員倒也開鋪去睡了,三個差人點起燈來打骨牌。隻要萬中書、鳳四老爹同阿誰絲客人,在船裡推了窗子,憑船玩月。那劃子挨近了來,前頭撐篙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瘦漢;前麵火艙裡是一個十八九歲的婦人在裡邊拿舵,一眼瞥見船這邊三個男人看月,就掩身下艙裡去了。隔了一會,鳳四老爹同萬中書也都睡了,隻要這絲客人略睡得遲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