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舉人笑道:“提及來,竟是一場笑話。弟本年正月月朔日夢見看會試榜,弟中在上麵是不消說了,那第三名也是汶上人,叫做荀玫。弟正迷惑我縣裡冇有這一個姓荀的孝廉,誰知竟同著這個小門生的名字,莫非和他同榜不成!”說罷,就哈哈大笑起來,道:“可見夢作不得準。何況功名大事,總以文章為主。那邊有甚麼鬼神!”周進道:“老先生,夢也竟有準的。前日晚生初來,會著集上梅朋友,他說也是正月月朔日,夢見一個大紅日頭落在他頭上。他這年就飛黃騰達的。”王舉人道:“這話更作不得準了。比如他進過學,就有日頭落在他頭上,像我這發過的,不該連天都掉下來,是俺頂著的了?”相互說著閒話,掌上燈燭,管家捧上酒飯,雞、魚、鴨、肉堆滿春台。王舉人也不讓周進,本身坐著吃了,收下碗去。掉隊和尚送出周進的飯來,一碟老菜葉,一壺熱水。周進也吃了。叫了安設,各自歇宿。
那年卻失了館,在家日蝕艱钜。一日,他姊丈金不足來看他,勸道:“老舅,莫怪我說你,這讀書求功名的事,猜想也是難了。人生世上,可貴的是這碗現成飯,儘管‘稂不稂莠不莠’的到幾時?我現在同了幾個大本錢的人到省會去買貨,差一個記賬的人,你不如同我們去逛逛。你又孤身一人,在客夥內,還是少了你吃的、穿的?”周進聽了這話,本身想:“‘癱子掉在井裡——撈起也是坐’,有甚虧負我?”隨即應允了。
次早,天氣已晴。王舉人起來洗了臉,穿好衣服,拱一拱手,上船去了。撒了一地的雞骨頭、鴨翅膀、魚刺、瓜子殼。周進昏頭昏腦,掃了一淩晨。
未知周進性命如何,且聽下回分化。
累年蹭蹬,俄然際會風雲;
那王舉人也不謙讓,從人擺了一條凳子,就在上首坐了。周進上麵相陪。王舉人道:“你這位先生貴姓?”周進知他是個舉人,便自稱道:“晚生姓周。”王舉人道:“客歲在誰家作館?”周進道:“在縣門口顧老相公家。”王舉人道:“足下莫不是就在我白教員手裡曾考過一個案首的?說這幾年在顧二哥家做館,不差不差。”周進道:“俺這顧店主,老先生也是相與的?”王舉人道:“顧二哥是俺戶下冊書,又是拜盟的好弟兄。”斯須,和尚獻上茶來吃了。周進道:“老先生的硃卷是晚生熟讀過的。前麵兩大股文章,特彆精美。”王舉人道:“那兩股文章不是俺作的。”周進道:“老先生又過謙了,倒是誰作的呢?”王舉人道:“雖不是我作的,卻也不是人作的。當時頭場,初九日,天氣將晚,第一篇文章還未曾做完,本身內心迷惑,說:‘我常日筆下最快,本日如何遲了?’正想不出來,不覺打盹上來,伏著號板打一個盹。隻見五個青臉的人跳進號來,中間一人,手裡拿著一枝大筆,把俺頭上點了一點,就跳出去了。隨即一個戴紗帽、紅袍金帶的人,揭簾子出去,把俺拍了一下,說道:‘王公請起。’當時弟嚇了一跳,通身盜汗,醒轉來,拿筆在手,不知不覺寫了出來。可見貢院裡鬼神是有的。弟也曾把這話回稟過大主考座師,座師就道弟該有鼎元之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