餘二先生和代書拱一拱手。隻見桌傍板凳上坐著一小我,頭戴破頭巾,身穿破直裰,腳底下一雙打板唱曲子的鞋,認得是縣裡吃葷飯的朋友唐三痰。唐三痰瞥見餘二先生出去,說道:“餘二哥,你來了,請坐。”餘二先生坐下道:“唐三哥,你來這裡的早。”唐三痰道:“也不算早了。我絕早同方六房裡六老爺吃了麵,送六老爺出了城去,纔在這裡來。你這個事,我曉得。”因扯在中間去,悄悄說道:“二先生,你這件事雖非欽件,將來少不得打到欽件裡去。你令兄現在南京,那個不曉得。自古‘地頭文書鐵箍桶’,總以當事為主,當事是彭府上說了就點到推行的。你現在作速和彭三老爺去商討。他家一門都是龍睜虎眼的角色,隻要三老還是個大德人,你現在著了急去求他,他也還一定計算你常日未曾在他分上週旋處。他是大福大量的人,你能夠放心去,不然我就同你去。論起理來,這幾位鄉先生,你們常日原該聯絡,這都是你令兄太自大處。及到弄出事來,卻又冇有個靠傍。”餘二先生道:“極蒙體貼,但方纔縣尊已麵許我迴文。我且遞上呈子去,等他替我回了文去,再為考慮。”唐三痰道:“也罷,我看著你寫呈子。”當下寫了呈子,拿進縣裡去。知縣叫書辦據他呈子備文書回有為州。書辦來要了很多紙筆錢去,是不消說。
仆人慌了道:“這地可葬得?”餘殷道:“這地葬不得,葬了你家就要窮了。”餘大先生道:“我不在家這十幾年,不想二位賢弟就這般精於地理。”餘敷道:“不瞞大哥說,顛末我愚弟兄兩個看的地,一毫也冇得辨駁的。”餘大先生道:“方纔這土是那山上的?”餘二先生指著仆人道:“便是賢弟家四叔的墳,商討要遷葬。”餘大先生屈指道:“四叔葬過已經二十多年,家裡也還安然,能夠不必遷罷。”餘殷道:“大哥這是那邊來的話!他那墳裡一汪的水,一包的螞蟻。做兒子的人,把個父親放在水窩裡、螞蟻窩裡,不遷起來,還成小我!”餘大先生道:“現在尋的新地在那邊?”餘殷道:“昨日這地不是我們尋的。我們替尋的一塊地在三尖峰,我把這情勢說給大哥看。”因把這桌上的盤子撤去兩個,拿指頭蘸著封缸酒,在桌上畫個圈子,指著道:“大哥你看,這是三尖峰。那邊來路遠哩。從浦口山上發脈,一個墩,一個炮;一個墩,一個炮;一個墩,一個炮。彎曲折曲,骨裡骨碌,一起接著滾了來。滾到縣裡周家岡,龍身跌落過峽,又是一個墩,一個炮,骨骨碌碌幾十個炮趕了來,結成一個穴情。這穴情叫做‘荷花出水’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