話說杜少卿彆了遲衡山出來,問小廝道:“那差人他說甚麼?”小廝道:“他說少爺的文書已經到了,李大老爺叮嚀縣裡鄧老爺請少爺到京裡去仕進。鄧老爺現住在承恩寺,差人說,請少爺在家裡,鄧老爺本身上門來請。”杜少卿道:“既如此說,我不走前門家去了,你快叫一隻船,我從河房雕欄上上去。”當下小廝鄙人浮橋雇了一隻涼篷,杜少卿坐了來家。忙取一件舊衣服、一頂舊帽子。穿戴起來,特長帕包了頭,睡在床上,叫小廝:“你向那差人說,我得了暴病,請鄧老爺不消來。我病好了,漸漸來謝鄧老爺。”小廝打發差人去了。娘子笑道:“朝廷叫你去仕進,你為甚麼妝病不去?”杜少卿道:“你好呆!放著南京如許好頑的地點,留著我在家,春季春季,同你出去看花吃酒,好不歡愉!為甚麼要送我到京裡去?借使連你也帶往京裡,京裡又冷,你身子又弱,一陣風吹得凍死了,也不好。還是不去的安妥。”
薛鄉紳擺上兩席,奉席坐下。席間談到浙江這很多名流,以及西湖上的風景,婁氏弟兄兩個很多交友來賓的故事。餘美人道:“這些事我還不愛,我隻愛馬先夫家的雙紅姐,說著還齒頰生香。”季葦蕭道:“怪不得,你是個美人,以是就愛美人了。”蕭柏泉道:“小弟平生最喜修補紗帽,可惜魯編修公未曾會著,聞聲他那談吐豐采,到底是個端莊人。若會著,我少不得實在就教他。可惜已歸天了。”蘧馬先夫道:“我婁家表叔那番豪舉,現在再不成得了。”季葦蕭道:“馬先兄,這是甚麼話?我們天長杜氏弟兄,隻怕更勝於令表叔的豪舉!”遲衡山道:“兩位中是少卿更好。”高老先生道:“諸位才說的,可就是贛州太守的乃郎?”遲衡山道:“恰是。老先生也相與?”高老先生道:“我們天長、六合是交界之地,我如何不曉得?諸公莫怪門生說,這少卿是他杜家第一個敗類!他家祖上幾十代行醫,廣積陰德,家裡也掙了很多田產。到了他家殿元公,發財了去,雖做了幾十年官,卻不會尋一個錢來家。到他父親,另有本領中個進士,做一任太守――已經是個白癡了,仕進的時候,全不曉得恭敬下屬,隻是一味企圖著百姓說好。又每日講那些‘敦孝弟,勸農桑’的呆話。這些話是教養題目文章裡的詞采,他竟拿著當了真,惹的下屬不喜好,把個官弄掉了。他這兒子就更胡說,混穿混吃,和尚、羽士、工匠、花子,都拉著相與,卻不肯相與一個端莊人!不到十年內,把六七萬銀子弄的精光。天長縣站不住,搬在南都城裡,日日攜著乃眷上酒館吃酒,手裡拿著一個銅盞子,就像乞食的普通。不想他家竟出了這模樣弟!門生在家裡,平常教子侄們讀書,就以他為戒。每人讀書的桌子上寫一紙條貼著,上麵寫道:‘不成學天長杜儀。’”遲衡山聽罷,紅了臉道:“剋日朝廷征辟他,他都不就。”高老先生嘲笑道:“先生,你這話又錯了。他公然肚裡通,就該中了去!”又笑道:“征辟莫非算得正路出身麼?”蕭柏泉道:“老先生說的是。”向世人道:“我們後生長輩,都該以老先生之言為法。”當下又吃了一會酒,話了些閒話。席散,高老先生坐轎先去了。眾位一起走,遲