到第三日,鮑家請了很多的伶人的老婆來做朝。南京的民風:凡是新媳婦進門,三天就要到廚下去清算一樣菜,發個亨通。這菜必然是魚,取“繁華不足”的意義。當下鮑家買了一尾魚,燒起鍋,請相公娘上鍋,王太太不采,坐著不動。錢麻子的老婆走進房來道:“這使不得。你現在到他家做媳婦,這些端方是要還他的。”太太忍氣吞聲,脫了錦緞衣服,繫上圍裙,走到廚下,把魚接在手內,拿刀颳了三四刮,拎著尾巴,望滾湯鍋裡一摜。錢麻子老婆正站在鍋台中間看他清算魚,被他這一摜,便濺了一臉的熱水,連一件二色金的緞衫子都弄濕了,嚇了一跳,走過來道:“這是怎說!”忙取出一個汗巾子來揩臉。王太太丟了刀,骨都著嘴,往房裡去了。當晚堂客上席,他也未曾出來坐。
次日,備了一席酒請媒。鮑廷璽有買賣,領著班子出去做戲了,就是姑爺作陪客。老太家裡拿出四樣金金飾,四樣銀金飾來――還是他前頭王氏娘子的――交與沈天孚去下插定。沈天孚又賺了他四樣,隻拿四樣金飾,叫沈大腳去下插定。那邊接了,擇定十月十三日過門。到十二日,把那四箱、四櫥和盆桶、錫器、兩張大床先搬了來。兩個丫頭坐肩輿跟著,到了鮑家,瞥見老太,也不曉得是他家甚麼人,又不好同,隻得在房裡鋪設劃一,就在房裡坐著。
要緊,要緊!
這裡請了大夫來。大夫說:“這是一肚子的痰,正氣又虛,要用人蔘、虎魄。”每劑藥要五錢銀子。自此今後,連續害了兩年,把些衣服、金飾都破鈔完了,兩個丫頭也賣了。歸姑爺同大女人和老太商討道:“他本是螟蛉之子,又冇頂用。現在又弄了這個瘋女人來,在家鬨到這個地步。將來我們這屋子和本錢,還不敷他吃人蔘、虎魄吃光了,這個如何來得?不如趁此時將他趕出去,離門離戶,我們才得潔淨,一家一計過日子。”鮑老太聽信了女兒、半子的話,要把他兩口兒趕出去。
當下兩人走進茶社,拿上茶來。儀征有的是肉包子,裝上一盤來吃著。鮑廷璽問道:“相公貴姓?”那少年道:“我姓季。姑老爺,你認不得我?我在府裡考童生,瞥見你巡場,我就認得了。厥後你家老爹還在我家吃過了酒。這些事,你莫非都記不的了?”鮑廷璽道:“你本來是季老太爺府裡的季少爺。你卻因甚麼做了這門親?”季葦蕭道:“自從向太爺升任去後,王老爹未曾跟了去,就在安慶住著。厥後我家嶽選了典史。安慶的鄉紳人家因他白叟家為人大德,以是同他來往起來,我家就結了這門親。”鮑廷璽道:“這也極好。你們太老爺在家好麼?”季葦蕭道:“先君見背,已三年多了。”鮑廷璽道:“姑爺,你卻為甚麼在這裡?”季葦蕭道:“我因鹽運司荀大人是先君文武同年,我故此來看看年伯。姑老爺,你卻往那邊去?”鮑廷璽道:“我到姑蘇去看一個親戚。”季葦蕭道:“幾時才得返來?”鮑廷璽道:“約莫也得二十多日。”季葦蕭道:“若返來無事,到揚州來頑頑。若到揚州,隻在道門口門簿上一查,便曉得我的下處。我當時做東請姑老爺。”鮑廷璽道:“這個必然來奉候。”說罷,相互彆離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