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夜牛玉圃買了一隻雞和些酒,替他餞行,在樓上吃著。牛浦道:“方纔有一句話正要向叔公說,是敝縣李二公說的。”牛玉圃道:“甚麼話?”牛浦道:“萬雪齋先生算同叔公是極好的了,但隻是筆墨相與,他家銀錢大事,還不肯相托。李二公說,他平生有一個親信的朋友,叔公現在隻要說同這小我相好,他就諸事放心,統統都托叔公,不但叔公發財,連我做侄孫的將來都有日子過。”牛玉圃道:“貳親信朋友是那一個?”牛浦道:“是徽州程明卿先生。”牛玉圃笑道:“這是我二十年拜盟的朋友,我如何不認的?我曉得了。”吃完了酒,各自睡下。次日,牛浦帶著銀子,告彆叔公,上船往姑蘇去了。
刻下儀征王漢策舍親令堂太親母七十大壽,欲求先生做壽文一篇,並求大筆謄寫,望即命駕往伊處。至囑,至囑。
王漢策同牛玉圃拱一拱手,也不作揖,相互坐下,問道:“尊駕就是號玉圃的麼?”牛玉圃道:“恰是。”王漢策道:“我這裡就是萬府下店。雪翁昨日有書子來,說尊駕為人不甚端方,又好交友匪類,自今今後,不敢勞尊了。”因向賬房裡稱出一兩銀子來遞與他,說道:“我也不留了,你請尊便罷!”牛玉圃大怒,說道:“我那稀少這一兩銀子!我自去和萬雪齋說!”把銀子摜在椅子上。王漢策道:“你既不要,我也不強,我倒勸你不要到雪齋家去,雪齋也不能會!”牛玉圃憤怒忿的走了出去。王漢策道:“恕不送了。”把手一拱,走了出來。
牛玉圃回到下處,幾天不見萬家來請。那日在樓上睡中覺,一覺醒來,長隨拿封書子上來,說道:“這是河下萬老爺家送來的,不等回書去了。”牛玉圃拆開來看:
第三日,萬家又有人來請,牛玉圃叮嚀牛浦看著下處,本身坐肩輿去了。牛浦同羽士吃了早餐。羽士道:“我要到舊城裡木蘭院一個師兄家逛逛,牛相公,你在家裡坐著罷。”牛浦道:“我在家有甚事,不如也同你去頑頑。”當下鎖了門,同羽士一向進了舊城一個茶社內坐下。茶社裡奉上一壺乾烘茶、一碟透糖、一碟梅豆上來。吃著,羽士問道:“牛相公,你這位令叔祖但是親房的?一貫他白叟家在這裡,不見你相公來。”牛浦道:“也是路上遇著,敘起來聯宗的。我一貫在安東縣董老爺衙門裡,那董老爺好不好客!記得我一初到他那邊時候,才送了帖子出來,他就趕緊叫兩個差人出來請我的轎。我未曾坐轎,卻騎的是個驢,我要下驢,差人不肯,兩小我牽了我的驢頭,一起走上去。走到暖閣上,走的地板格登格登的一起響。董老爺已是開了宅門,本身迎了出來,同我手攙動手,走了出來,留我住了二十多天。我要辭他返來,他送我十七兩四錢五分細絲銀子,送我出到大堂上,看著我騎上了驢,口裡說道:‘你彆處如果對勁,就罷了;若不對勁,再來尋我。’如許人真是可貴,我現在還要到他那邊去。”羽士道:“這位老爺,公然就可貴了!”牛浦道:“我這店主萬雪齋老爺,他是甚麼出息?將來幾時有官做?”羽士鼻子裡笑了一聲,道:“萬家,隻好你令叔祖恭敬他罷了!若說仕進,隻怕紗帽滿天飛,飛到他頭上,另有人摭了他的去哩!”牛浦道:“這又奇了,他又不是娼優隸卒,為甚那紗帽飛到他頭上另有人撾了去?”羽士道:“你不曉得他的出身麼?我說與你,你卻不成說出來。萬家他自小是我們這河下萬有旗程家的書童,自小跟在書房伴讀。他主子程明卿見他聰明,到十八九歲上就叫他做小司客。”牛浦道:“如何樣叫做小司客?”羽士道:“我們這裡鹽販子家,比如托一個朋友在司上行走,替他會官、拜客,每年幾百銀子辛俸,這叫做‘大司客’。如果司上有些瑣細事情,打發一個家人去探聽摒擋,這就叫做‘小司客’了。他做小司客的時候,極其伏貼,每年聚幾兩銀子,先帶小貨,厥後就弄窩子。不想他時運好,那幾年窩價陡長,他就尋了四五萬銀子,便贖了身出來。買了這所屋子,本身行鹽,買賣又好,就建議十幾萬來。萬有旗程家已經摺了本錢,回徽州去了,以是冇人說他這件事。客歲萬家娶媳婦,他媳婦也是個翰林的女兒,萬家費了幾千兩銀子娶出去。那日大吹大打,執事燈籠就擺了半街,好不熱烈!到第三日,親家要上門做朝,家裡就唱戲,擺酒。不想他主子程明卿朝晨上就一乘肩輿抬了來,坐在他那廳房裡。萬家走了出來,就由不的本身跪著,作了幾個揖,當時兌了一萬兩銀子出來,才饣胡的去了,未曾破相。”正說著,木蘭院裡走出兩個羽士來,把這羽士約了去吃齋,羽士告彆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