到十五日早上,打選衣帽,正要出門,早見景蘭江同支劍峰來約。三人同出了清波門,隻見諸位都坐在一隻劃子上候。上船一看,趙雪齋還未曾到,內裡卻不見嚴貢生,因問胡三公子道:“嚴先生怎的不見?”三公子道:“他因範通政昨日要開船,他把分子送來,已經回廣東去了。”當下一上了船,在西湖裡搖著。浦墨卿問三公子道:“嚴大先生我聞聲他家為立嗣有甚麼家難官事,以是到處亂跑,現在不知如何了?”三公子道:“我昨日問他的,那事已經平複,仍舊立的是他二公子,將傢俬三七分開,他介弟的妾自分了三股傢俬過日子。這個倒也罷了。”
匡超人到寓所還批了些文章才睡。屈指六日以內。把三百多篇文章都批完了。就把在胡家聽的這一席話對付起來,做了個序文在上。又還偷著工夫去拜了同席吃酒的這幾位朋友。選本已成,書店裡拿去看了,返來講道:“向日馬二先生在家兄文海樓,三百篇文章要批兩個月,催著還要發怒,不想先生批的恁快!我拿給人看,說又快又細。這是極好的了。先生住著,將來各書坊裡都要來請先生,買賣多哩!”因封出二兩選金送來,說道:“刻完的時候,還送先生五十個樣書。”又備了酒在樓上吃。吃著,外邊一個小廝送將一個傳單來。匡超人接著開看,是一張鬆江箋,折做一個全帖的款式,上寫道:
婚姻就處,知為夙世之因;名譽隆時,不比時流之輩。
少頃,胡三公子出來,頭戴方巾,身穿醬色緞直裰,粉底皂靴,三綹髭鬚,約有四十多歲風景。三公籽實在謙光,當下同諸位作了揖。諸位祝壽,三公子斷不敢當,又謝了諸位,奉坐。金東崖首坐,嚴致中二座,匡超人三座,景蘭江是本地人,同三公子坐在主位。金東崖向三公子謝了前日的擾。三公子向嚴致中道:“一貫駕在京師,幾時到的?”嚴致中道:“前日纔到。一貫在京都敝親家國子司業周老先生家做居停,因與通政範公日日相聚。今通政公乞假掃墓,約弟同業,趁便返舍逛逛。”胡三公子道:“通政公寓在那邊?”嚴貢生道:“通政公在船上,未曾進城,不過三四日即行。弟因前日進城,會晤雪兄,說道三哥本日壽日,以是來奉祝,敘敘闊懷。”三公子道:“匡先生幾時到省,貴處那邊?寓在那邊?”景蘭江代答道:“貴處樂清,到省也不久,是和小弟一船來的。當今寓在文瀚樓,選曆科考卷。”三公子道:“久仰久仰!”說著,家人捧茶上來吃了。三公子立起家來讓諸位到書房裡坐。四位走進書房,見上麵席間先坐著兩小我,方巾白鬚,大模大樣,見四位出去,漸漸立起家。嚴貢生認得,便上前道:“衛先生、隨先生都在這裡,我們公揖。”當下作過了揖,請諸位坐。那衛先生、隨先生也不謙讓,仍舊上席坐了。家人來稟三公子又有客到,三公子出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