次日出去訪訪,兩人也未曾大受累,還是把分韻的詩都做了來。匡超人也做了。及看那衛先生、隨先生的詩,“且夫”、“嘗謂”都寫在內,其他也就是文章批語上采下來的幾個字眼。拿本身的詩比比,也不見得不如他。世人把這詩寫在一個紙上。共寫了七八張。匡超人也貼在壁上。
正說得熱烈。街上又遇著兩個方巾闊服的人,景蘭江迎著道:“二位也是到胡三先生家拜壽去的?卻還要約那位,向那頭走?”那兩人道:“就是來約長兄。既遇著,一同業罷。”因問:“此位是誰?”景蘭江指著那兩人向匡超人道:“這位是金東崖先生,這位是嚴致中先生。”指著匡超人向二位道:“這是匡超人先生。”四人齊作了一個揖,一齊同走。走到一個極大的門樓,曉得是塚宰第了,把帖子交與看門的。看門的說:“請在廳上坐。”匡超人舉眼瞥見中間禦書匾額“中朝柱石”四個字,兩邊楠木椅子。四人坐下。
這裡坐下,景蘭江就教二位先生貴鄉。嚴貢生代答道:“此位是建德衛體善先生,乃建德鄉榜。此位是石門隨岑庵先生,是老明經。二位先生是浙江二十年的老選家,選的文章,衣被海內的。”景蘭江實在打躬,道其敬慕之意。那兩個先生也不問諸人的姓名。隨岑庵卻認得金東崖,是那年出貢進京,到監時相會的。因和他攀話道:“東翁,在京一彆,又是數年,因甚回府來逛逛?想是年滿授職?也該榮選了。”金東崖道:“不是。邇來部裡來投充的人也甚雜,又因司官王惠出去仕進,降了寧王,厥後朝裡又拿問了劉寺人,常到部裡搜剔卷案。我怕在那邊久,惹是非,以是就乞假出了京來。”說著,捧出麵來吃了。吃過,那衛先生、隨先生閒坐著,談起文來。衛先生道:“邇來的選事益發壞了!”隨先生道:“恰是。前科我兩人該選一部,抖擻一番。”衛先生估著眼道:“前科冇有文章!”匡超人忍不住,上前問道:“就教先生,前科墨卷,到處都有刻本的,怎的冇有文章?”衛先生道:“此位長兄貴姓?”景蘭江道:“這是樂清匡先生。”衛先生道:“以是說冇有文章者,是冇有文章的法例。”匡超人道:“文章既是中了,就是有法例了。莫非中式以外,又另有個法例?”衛先生道:“長兄,你本來不知。文章是代聖賢立言,有個必然的端方,比不得那些雜覽,能夠順手亂做的。以是一篇文章,不但看出這本人的繁華福澤,並看出國運的盛衰。洪、永有洪、永的法例,成、弘有成、弘的法例。都是一脈傳播,有個元燈。比如主考中出一榜人來,也有合法的,也有幸運的,必然要經我們選家批了出來,這篇就是傳文了。如果這一科無可當選,隻叫做冇有文章!”隨先生道:“長兄,以是我們不怕不中,隻是中了出來,這三篇文章要見得人不醜。不然,隻算做幸運,平生抱愧。”又問衛先生道:“邇來那馬靜選的《三科程墨》,可曾瞥見?”衛先生道:“恰是他把個選事壞了!他在嘉興蘧坦庵太守家走動,整天講的是些雜學。聞聲他雜覽倒是好的,於文章的理法,他全然不知,一味亂鬨,好墨卷也被他批壞了。以是我瞥見他的選本,叫後輩把他的批語塗掉了讀。”說著,胡三公子同了支劍峰、浦墨卿出去,擺桌子,同吃了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