匡超人揹著行李,走了幾天水路,到溫州乘船。那日冇有便船,隻獲得飯店權宿。走進飯店,見內裡點著燈,先有一個客人坐在一張桌子上,麵前擺了一本書,在那邊悄悄的看。匡超人看那人時,黃瘦麪皮,稀稀的幾根鬍子。那人看書入迷,又是個遠視眼,未曾見有人出去。匡超人走到跟前,就教了一聲“老客”,拱一拱手。那人才立起家來為禮,青絹直身,瓦楞帽子,像個買賣人模樣。兩人敘禮坐下。匡超人問道:“客人貴鄉貴姓?”那人道:“鄙人姓景,舍間就在這五十裡外。因有個小店在省會,現在往店裡去,因無便船,權在此住一夜。”瞥見匡超人戴著方巾,曉得他是秀才,便道:“先生貴處那邊?貴姓大名?”匡超人道:“小弟賤姓匡,字超人,敝處樂清。也是要往省會,冇有便船。”那景客人道:“如此甚好,我們明日一同上船。”各自睡下。
景蘭江道:“本日我等雅集,即拈‘樓’字為韻,歸去都做了詩,寫在一個紙上,送在匡先生下處就教。”當下同出店來,分路而彆。隻因這一番,有分教:
不知後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化。
當下支劍峰斟上酒,二位也陪著吃了。浦墨卿道:“這位客姓黃,是戊辰的進士,現在選了我這寧波府鄞縣知縣。他先年在京裡同楊執中先生相與。楊執中卻和趙爺相好,因他來浙,就寫一封書子來會趙爺。趙爺那日不在家,未曾會。”景蘭江道:“趙爺官府來拜的也多,會不著他也是常事。”浦墨卿道:“那日真正不在家。次日,趙爺去回拜,會著,相互敘提及來。你道奇也不奇?”世人道:“有甚麼奇處?”浦墨卿道:“那黃公竟與趙爺生的同年、同月、同日、同時!”世人一齊道:“這公然奇了!”浦墨卿道:“另有奇處。趙爺本年五十九歲,兩個兒子,四個孫子,老兩個伉儷齊眉,隻倒是個布衣。黃公中了一個進士,做任知縣,倒是三十歲上就斷了弦,夫人冇了,現在兒花女花也無。”支劍峰道:“這公然奇!同一個年、月、日、時,一個是這般境地,一個是那般境地,判然分歧,可見‘五星’、‘子平’都是不相乾的。”說著,又吃了很多的酒。
那日上墳返來,太公感覺身材不大利落。今後,病一日重似一日,吃了藥也再不得見效,飲食也垂垂少的不能吃了。匡超人到處求神問卜,凶多吉少,同哥商討,把本身向日那幾兩本錢替太公備後事,店裡還是不動。當下買了一具棺木,做了很多布衣,合著太公的頭做了一頂方巾,預備伏貼。太公淹淹在床,一日昏聵的狠,一日又感覺明白些。那日,太公自知不濟,叫兩個兒子都到跟前,叮嚀道:“我這病犯得拙了!目睹得望天的日子遠,上天的日子近。我平生是個無用的人,一塊土也未曾丟給你們,兩間屋子都冇有了。第二的幸運進了一個學,將來讀讀書,會長進一層也不成知,但功名到底是身外之物,德行是要緊的。我看你在孝弟上用心,極是可貴,卻又不成因厥後日子略過的順利些,就添出一肚子裡的勢利見地來,竄改了小時的苦衷。我死以後,你一滿了服,就吃緊的要尋一頭婚事,總要貧民家的後代,萬不成妄圖繁華,攀高結貴。你哥是個混賬人,你要到底恭敬他,和奉事我的一樣纔是!”兄弟兩個哭著聽了,太公瞑目而逝,百口大哭起來。匡超人呼天搶地,一麵安排裝殮。因房屋褊窄,停放過了頭七,將棺木送在祖塋安葬,滿莊的人都來弔孝送喪。兩弟兄謝過了客。匡大還是開店。匡超人逢七便去墳上哭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