未幾幾日,換船來到蕭山。招尋了半日,招到一個山凹裡。幾間壞草屋,門上貼著白,拍門出來。權勿用穿戴一身白,頭上戴著高白麻布孝帽,問了來意,留宦成在前麵一間屋裡,開個稻草鋪,晚間拿些牛肉、白酒與他吃了。次早寫了一封回書,向宦成道:“多謝你家老爺厚愛,但我熱孝在身,不便出門。你歸去,多多拜上你家二位老爺和楊老爺,厚禮臨時收下,再過二十多天,我家老太太百日滿過,我定到老爺們府上來會。管家,實是多慢了你,這兩分銀子,臨時為酒資。”將一個小紙包遞與宦成。宦成接了道:“多謝權老爺。到那日,權老爺是必到府裡來,免得小的仆人盼望。”權勿用道:“這個天然。”送了宦成出門。
宦成還是乘船,帶了書子,回湖州答覆兩公子。兩公子不堪悵悵,因把書房後一個大軒敞不過的亭子上換了一匾,匾上寫作“潛亭”,以示等權潛齋來住的意義,就把楊執中留在亭後一間房裡住。楊執中老年痰火疾,夜裡要人作伴,把第二個蠢兒子老六叫了來同住,每晚一醉,是不消說。
那官大怒,問是甚麼人,叫前麵兩個夜役一條鏈子鎖起來。他又不平氣,向著官指手畫腳的亂吵。那官落下肩輿,要將他鞠問,夜役喝著叫他跪,他睜著眼不肯跪。這時街上圍了六七十人,齊鋪鋪的看。內裡走出一小我來,頭戴一頂軍人巾,身穿一件青絹箭衣,幾根黃鬍子。兩隻大眼睛,走近前向那官說道:“老爺,且請息怒。這小我是婁府請來的上客,固然衝撞了老爺,如果處了他,恐婁府曉得欠都雅相。”那官便是街道廳老魏,聞聲這話,姑息蓋個暄,抬起肩輿去了。
這宦成奉著主命,上了杭州的船。船家見他行李劃一,人物高雅,請在中艙裡坐。中艙先有兩個戴方巾的坐著,他拱一拱手,同著坐下。當晚吃了飯,各鋪行李睡下。次日。行船無事,相互閒談。宦成聞聲那兩個戴方巾的說的都是些蕭山縣的話——下路船上,非論甚麼人,相互都稱為“客人”——因開口問道:“客人,貴處是蕭山?”那一個鬍子客人道:“是蕭山。”宦成道:“蕭山有位權老爺,客人可認得?”那一個少年客人道:“我那邊不聞聲有個甚麼權老爺。”宦成道:“聞聲說,號叫做潛齋的。”那少年道:“阿誰甚麼潛齋?我們學裡不見這小我。”那鬍子道:“是他麼?好笑的緊!”向那少年道:“你不曉得他的故事,我說與你聽。他在山裡住,祖代都是務農的人,到他父親手裡,掙起幾個錢來,把他送在村塾裡讀書。讀到十七八歲,那鄉裡先生冇知己,就作成他出來招考。掉隊他父親死了,他是個不頂用的貨,又不會種田,又不會作買賣,坐吃山崩,把些地步都弄的精光。足足考了三十多年,一回縣考的覆試也未曾取。他向來肚裡也莫有通過,借在個地盤廟裡訓了幾個蒙童。每年招考,混著過也罷了,不想他又倒運。那年遇著湖州新市鎮上鹽店裡一個伴計姓楊的楊老頭子來討賬,住在廟裡,呆頭呆腦,口裡說甚麼天文地理,經綸匡濟的混話。他聞聲就像神附著的發了瘋,今後不該考了,要做個高人。自從高人一做,這幾個門生也不來了。在家窮的要不的,隻在村坊上哄人過日子,口裡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