楊執中把兩手袖著笑道:“鄒老爹,倒是奉告不得你。我自從客歲在縣裡出來,家下一無統統,常日隻好吃一餐粥。直到除夕那晚,我這鎮上開小押的汪家店裡,想著我這座敬愛的爐,出二十四兩銀子,清楚是算定我節下冇有些柴米,要來討這巧。我說:‘要我這個爐,須是三百兩現銀子,少一厘也成不的。就是當在那邊過半年,也要一百兩。像你這幾兩銀子,還不敷我燒爐買炭的錢哩!’那人將銀子拿了歸去。這一晚到底冇有柴米。我和老妻兩個,點了一枝蠟燭,把這爐摩弄了一夜,就過了年。”因將爐取在手內,指與鄒吉甫看,道:“你看這上麪包漿,好色彩!本日又剛好冇有早餐米,以是方纔在此摩弄這爐,消遣日子,不想遇著你來。這些酒和菜,都有了,隻是不得有飯。”鄒吉甫道:“本來如此,這便如何樣?”在腰間翻開鈔袋一尋,尋出二錢多銀子,遞與楊執中道:“先生,你且快叫人去買幾升米來,纔好坐了說話。”楊執中將這銀子,喚出老嫗,拿個傢夥到鎮上糴米。未幾時,老嫗糴米回,往廚下燒飯去了。
又過了幾日,見公孫赴宴回房,袖裡籠了一本詩來燈下吟哦,也拉著蜜斯並坐同看。蜜斯此時還害臊,不好問他,隻得強勉看了一個時候,相互睡下。到次日,蜜斯忍不住了,曉得公孫坐在前邊書房裡,即取紅紙一條,寫下一行題目,是“身修而後家齊”,叫采過來,說道:“你去送與姑爺,說是老爺要就教一篇筆墨的。”公孫接了,付之一笑,回說道:“我於此事不甚在行。況到尊府未經滿月,要做兩件雅事,如許俗事,還不耐煩做哩。”公孫內心隻道說,向才女說如許話是極雅的了,不想首犯著忌諱。
兩公子自從歲內為蘧公孫畢姻之事,忙了月餘,又亂著度歲,把那楊執中的話已丟在九霄雲外。今見鄒吉甫來,又俄然想起,叫請出去。兩公子同蘧公孫都走出廳上,見頭上戴著新氈帽,身穿一件青布厚棉道袍,腳下踏著暖鞋。他兒子小二,手裡拿著個布口袋,裝了很多炒米、豆腐乾,出去放下。兩公子和他見禮,說道:“吉甫,你自恁空身來逛逛罷了,為甚麼帶將禮來?我們又不好不收你的。”鄒吉甫道:“二位少老爺說這笑話,可不把我羞死了!鄉間物件,帶來與老爺賞人。”兩公子叮嚀將禮收出來,鄒二哥請在外邊坐,將鄒吉甫讓進書房來。吉甫問了,曉得是蘧小公子,又問蘧姑老爺的安,因說道:“還是那年我家太老爺下葬,會著姑老爺的,整整二十七年了,叫我們怎的不老!姑老爺鬍子也全白了麼?”公孫道:“全白了三四年了。”鄒吉甫不肯僭公孫的坐。三公子道:“他是我們表侄,你白叟家年尊,誠懇坐罷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