斯須,酒過數巡。食供兩套,廚下捧上湯來。那廚役雇的是個鄉間小使,他靸了一雙釘鞋,捧著六碗粉湯。站在丹墀裡尖著眼睛看戲。管家才掇了四碗上去,另有兩碗未曾端,他捧著看戲。看到戲場上小旦裝出一個妓者,扭扭捏捏的唱,他就看昏了,忘其以是然。隻道粉湯碗已是端完了,把盤子向地下一掀,要倒那盤子裡的湯腳,卻叮噹一聲響,把兩個碗和粉湯都打碎在地下。他一時慌了,彎下腰去抓那粉湯,又被兩個狗爭著,咂嘴弄舌的,來搶那地下的粉湯吃。他怒從心上起,使儘平生力量,蹺起一隻腳來踢去,不想那狗倒未曾踢著,力太用猛了,把一隻釘鞋踢脫了,踢起有丈把高。陳和甫坐在左邊的第一席,席上上了兩盤點心——一盤豬肉心的燒賣,一盤鵝油白糖蒸的餃兒——熱烘烘擺在麵前,又是一大深碗索粉八寶攢湯,正待舉起箸來到嘴,俄然席口一個烏黑的東西的溜溜的滾了來,乒乓一聲,把兩盤點心打的稀爛。陳和甫嚇了一驚,慌立起來,衣袖又把粉湯碗招翻,潑了一桌。滿坐上都感覺驚奇。魯編修自感覺此事不甚吉利,煩惱了一回,又不好說,隨即悄悄叫管家到跟前罵了幾句,說:“你們都做甚麼?卻叫如許人捧盤,可愛之極!過了喪事,一個個都要重責!”亂著,伶人副本做完,眾家人掌了花燭,把蘧公孫送進新房。廳上眾客換席看戲,直到天明才散。
讓進艙內,相互拜見過了坐下。三公子道:“京師拜彆,不覺又是半載,世老先生因何乞假回府?”魯編修道:“老世兄,做窮翰林的人,隻望著幾次差事。當今肥美的差都被彆人鑽謀去了,白白坐在京裡,賠錢度日。何況弟年將五十,又無子息,隻要一個小女,還未曾許字人家,考慮不如乞假返舍,摒擋些家務,再作事理。二位世兄為何駕著一隻劃子在河裡,從人也不帶一個,卻做甚麼事?”四公子道:“小弟老是閒著無事的人,因見氣候晴暖。同家兄出來閒遊,也冇甚麼事。”魯編修道:“弟今早在那邊鎮上去看一個故交,他要留我一飯,我因倉促要返舍,就苦辭了他,他卻將一席酒肴送在我船上。今喜遇著二位世兄,恰好把酒話舊。”因問從人道:“二號船可曾到?”船家承諾道:“未曾到,還離的遠哩。”魯編修道:“這也罷了。”叫家人:“把二位老爺行李搬上大船來,那船叫他歸去罷。”叮嚀擺了酒菜,斟上酒來同飲,說了些京師裡各衙門的細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