次年,寧王統兵破了南贛官軍,百姓開了城門,捧首鼠竄,四狼藉走。霸道台也抵當不住,叫了一隻劃子,黑夜逃脫。走到大江中,遇著寧王百十隻兵艦戰船,明盔亮甲,船上有千萬火把,照見劃子,叫一聲:“拿!”幾十個兵卒跳上船來,走進中艙,把霸道台反剪了手,捉上大船。那些從人、船家,殺的殺了,另有怕殺的,跳在水裡死了。霸道台嚇得撒抖抖的顫,燈燭影裡,瞥見寧王坐在上麵,不敢昂首。寧王見了,慌走下來,親手替他解了縛,叫取衣裳穿了,說道:“孤家是奉太後密旨,起兵誅君側之奸。你既是江西的能員,降順了孤家,少不得升授你的官爵。”霸道台顫抖抖的叩首道:“甘心降順。”寧霸道:“既然願降,待孤家親賜一杯酒。”此時霸道台被縛得心口非常疼痛,跪著接酒在手,一飲而儘,心便不疼了。又叩首謝了。王爺即賞與江西按察司之職,自此隨在寧王軍中。聞聲擺佈的人說,寧王在玉牒中是第八個王子,方纔悟了關聖帝君所判“琴瑟琵琶”,頭上是八個“王字”,到此無一句不驗了。
南昌府前任蘧太守,浙江嘉興府人,由進士出身,大哥告病,已經出了衙門,印務是通判署著。王太守到任,升了公座,各屬都稟見過了,便是蘧太守來拜。王惠也回拜過了。為這交盤的事,相互整齊著,王太守不肯就接。一日,蘧太守差人來稟說:“太爺大哥多病,耳朵聽話又不甚明白。交盤的事本該本身來領王太爺的教,因是如此,明日打發少爺過來劈麵相懇,統統事都要仗托王太爺擔代。”王惠應諾了,衙裡整治酒飯,候蘧公子。
適值江西寧王反亂,各路戒嚴,朝廷就把他推升了南贛道,催趲軍需。王太守接了羽檄文書,星速赴南贛到任。到任未久,出門檢察台站,大車駟馬,在路曉行夜宿。那日到了一個處所,落在第宅——第宅是箇舊人家一所大屋子——走出來舉頭一看,正廳上懸著一塊匾,匾上貼著紅紙,上麵四個大字是“驊騮開道”。霸道台瞥見,吃了一驚。到廳升座,屬員衙役拜見過了,掩門用飯,忽見一陣大風把那片紅紙吹在地下,內裡現出綠底金字,四個大字是“天府夔龍”。霸道台內心不堪駭異,才曉得關聖帝君判定的話,直到本日才驗。那所判“兩日黃堂”,便就是南昌府的個“昌”字。可見萬事分定。一宿無話,查畢公事回衙。
寧王鬨了兩年,不想被新建伯王守仁一陣殺敗,束手就擒。那些偽官,殺的殺了,逃的逃了。霸道台在衙門並未曾清算得一件東西,隻取了一個枕箱,內裡幾本殘書和幾兩銀子,換了青衣小帽,黑夜逃脫。真乃是慌不擇路,趕了幾日水路,又乘船走,昏入夜地,一向走到了浙江烏鎮處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