斯須,舅爺到了,作揖坐下。王德道:“介弟常日身材鼎盛,如何俄然一病就不能起?我們嫡親的也未曾劈麵彆一彆,甚是慘淡!”嚴貢生道:“不但二位親翁,就是我們弟兄一場,臨危也不得見一麵。但自古道:‘公而忘私,國而忘家。’我們考場是朝廷大典,你我為朝廷辦事,就是不顧私親,也還感覺於心無愧。”王德道:“大先生在省,將有大半年了?”嚴貢生道:“恰是。因前任學台周教員舉了弟的優行,又替弟考出了貢。他有個本家在這省裡住,是做過應天巢縣的,以是到省去會會他。不想一見仍舊,就留著住了幾個月,又要同我攀親,再三把他第二個令愛許與二小兒了。”王仁道:“在省就住在他家的麼?”嚴貢生道;“住在張靜齋家。他也是做過縣令,是湯父母的世侄。因在湯父母衙門裡同席吃酒認得,相與起來。周親家家,就是靜齋先生執柯作伐。”王仁道:“但是那年同一名姓範的孝廉同來的?”嚴貢生道:“恰是。”王仁遞個眼色與乃兄道:“大哥,可記得就是惹出回子那一番事來的了。”王德嘲笑了一聲。
次早著幾個家人小廝滿城去報喪。族長嚴振先領著合族一班人來弔孝,都留著吃酒飯,領了孝布歸去。趙氏有個兄弟趙老二在米店裡做買賣,侄子趙老夫在銀匠店扯銀爐,這時也公備個祭禮來上門。僧道掛起長幡,唸佛追薦。趙氏領著小兒子,遲早在柩前舉哀。伴計、主子、丫環、養娘,大家掛孝。門口一片都是白。
話說嚴監生臨死之時,伸著兩個指頭,總不肯斷氣。幾個侄兒和些家人都來訌亂著問,有說為兩小我的,有說為兩件事的,有說為兩處地步的,紛繁不一,儘管點頭不是。趙氏分開世人,走上前道:“爺,隻要我能曉得你的苦衷。你是為那燈盞裡點的是兩莖燈草,不放心,恐費了油。我現在挑掉一莖就是了。”說罷,忙走去挑掉一莖。世人看嚴監生時,點一點頭,把手垂下,頓時就冇了氣。百口大標語哭起來,籌辦入殮,將棺木停在第三層中堂內。
來富來到省會,問著大老爹的下處在高底街。到了寓處門口,隻見四個戴紅黑帽子的,手裡拿著鞭子,站在門口,嚇了一跳,不敢出來。站了一會,瞥見跟大老爹的四鬥子出來,才叫他領了他出來。瞥見敞廳上,中間擺著一乘彩轎,彩轎中間豎著一把遮陽,遮陽上貼著“即補縣正堂”。四鬥子出來請了大老爹出來。頭戴紗帽,身穿圓領補服,腳下粉底皂靴。來富上前磕了頭,遞上手劄。大老爹接著看了,道:“我曉得了。我家二相公恭喜,你且在這裡服侍。”來富下來,到廚房裡,瞥見廚子在那邊辦席。新人房在樓上,張見擺的紅紅綠綠的,來富不敢上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