嚴監生聽著他說,桌子底下一個貓就扒在他腿上,嚴監生一靴頭子踢開了。那貓嚇的跑到裡房內去,跑上床頭,隻聽得一聲大響,床頭上掉下一個東西來,把地板上的酒罈子都打碎了。拿燭去看,本來那瘟貓把床頂上的板跳蹋一塊,上麵吊下一個大篾簍子來。近前看時,隻見一地黑棗子拌在酒裡,篾簍橫睡著。兩小我才扳過來。棗子底下,一封一封,桑皮紙包著。翻開看時,共五百兩銀子。嚴監生歎道:“我說他的銀子那邊就肯用完了!像這都是積年堆積的,恐怕我有急事好拿出來用的。現在他往那邊去了!”一回哭著,叫人掃了地,把阿誰乾棗子裝了一盤,同趙氏放在靈前桌上,伏著靈床子,又哭了一場。是以,新年不出去拜節,在家哽哽咽咽,不時抽泣,精力倒置,恍忽不寧。
爭田奪產,又從骨肉起戈矛;
第三日成服,趙氏定要披麻帶孝,兩位舅爺決然不肯,道:“‘名不正則言不順’,你現在是姊妹了,妹子替姐姐隻帶一年孝,穿粗布孝衫,用白布孝箍。”議禮已定,報出喪去。自此,修齋、理7、開喪、出殯,用了四五千兩銀子,鬨了半年,不必細說。趙氏感激兩位舅爺入於骨髓,田上收了新米,每家兩石,醃冬菜每家也是兩石,火腿每家四隻,雞、鴨、小菜不算。
外邊有人來候,嚴致和去陪客去了,返來見二位舅爺哭得眼紅紅的。王仁道:“方纔同家兄在這裡說,舍妹真是女中丈夫,可謂王門有幸。方纔這一番話,恐怕老妹丈胸中也冇有如許事理,還要恍恍忽忽,迷惑不清,枉為男人。”王德道:“你不曉得,你這一名如夫人乾係你家三代。舍妹歿了,你若另娶一人,磨害死了我的外甥,老伯、老伯母在天不安,就是先父母也不安了。”王仁拍著桌子道:“我們讀書的人,全在綱常上做工夫,就是做文章,代孔子說話。也不過是這個理。你若不依,我們就不上門了!”嚴致和道:“恐怕寒族多話。”兩位道:“有我兩人做主。但這事必要大做。妹丈,你再出幾兩銀子,明日隻做我兩人出的,備十幾席,將三黨親都請到了,趁舍妹目睹,你兩口兒同拜六合祖宗,立為正室,那個再敢放屁!”嚴致和又拿出五十兩銀子來,交與二位,義形於色的去了。
過了燈節後,就叫心口疼痛。初時撐著,每晚算賬,直算到半夜鼓。厥後就垂垂飲食不進,骨瘦如柴,又捨不得銀子吃人蔘。趙氏勸他道:“你內心不安閒,這家務事就丟開了罷。”他說道:“我兒子又小,你叫我托阿誰?我在一日,少不得摒擋一日。”不想春氣漸深,肝木克了脾土,每日隻吃兩碗米湯,臥床不起。及到氣候和暖,又強勉進些飲食,掙起來家前屋後逛逛。挨太長夏,立秋今後病又重了,睡在床上。想著田上要收早稻,打發了管莊的仆人下鄉去,又不放心,內心隻是暴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