成去非出去便四下尋她身影,見她坐於案幾前,大抵猜出她在做甚麼,上前低喚了一聲“阮女人”,琬寧手底一滯,墨凝於筆尖滴了下去,這一頁算是壞了。
他本就是因一覺醒來,恐亂了儀容罷了,稍做打理便可,不想琬寧梳上癮了般不曉得停止,冇出處的讓貳心生不滿。
饒是他越這麼說,越顯得她笨手笨腳,除卻寫大字,毫無用處,她那裡有這麼嬌貴,跟著煙雨學過女紅,學著給兄長做鞋,不過學藝尚且不精,便無從再續,想到這,琬寧麵上不由露了薄薄一層傷感。
這意為非常信賴麼?琬寧抿唇淺含笑了,心底爬動著不能為人所道的雀躍,半晌,才昂首當真看那遝東西。
阿堵物,阿堵物……成去非默想王朗那幾句話, 瞧著腳底汩汩而淌的雨水,一起隨之望向遠處, 誰曉得它們究竟流向了那裡呢?
這便是本領,琬寧正欲輕歎一聲,忽想起那邊還臥著的成去非,把這份唏噓感慨硬生生逼了歸去。
外頭雨聲還在,成去非伸手替她掩了窗,春季的邪風寒氣不知甚麼時候就偷侵肌理,她本身不留意,他卻看重她身子,本就大病一場,要往健壯裡養纔是閒事。
“你倒不是笨拙之人,不至於顛三倒四。”
“你過來,為我梳髮。”成去非放低身子,坐了下來。琬寧聞言暗驚,又愣在那邊,視野在他眉眼間流轉,似辨其意。
“昨日的膽量呢?一說到閒事,你反倒畏首畏尾起來。”
成去非斂衣起家,皺眉輕瞥她一眼:“故意又如何?不是同你說過了?賢人尚不避情,可慕,可怨,可求,毛詩且以‘關雎’開篇,男女之情,人倫之始,你倘是連這個都不懂,還讀甚麼聖賢書?賢人讓你發乎情止乎禮,意在節製,任何事都講究法度,過了則生害,你要我說的多直白才氣懂?”
“算了,就照此重梳。”成去非說完側眸瞧著她,“你不拿梳篦,籌算直接上手?”
為六合立心,為萬民立命,應是這般了。
直到那所大宅漸漸映入視線,成去非叫停了馬車, 撩袍下來,趙器忙也跟著在其身側撐開了傘,陰雨霏霏, 成去非麵無神采立於階下,盯著那緊閉的府門,約莫是明白了一樣事。
幸虧她工夫細,又最能沉得住氣在這上頭,額間不覺微微沁出些細細的汗意,她遮袖悄悄拭了拭,凝神打量半晌紙上筆墨,又埋首持續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