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少鵬兄,”他換了自發得可彌補一二的稱呼,卻讓蔣北溟一怔,“你不必再說了,我明白你的情意,事已至此,我唯有代幷州將士生民,”成去非頓了一頓,“另有我本身,謝過少鵬兄。”言罷站起家來,仔細心細清算了高低衣裳,對著蔣北溟規規整整拱手躬身下拜。蔣北溟眼中忽就湧上了淚,卻不再偏避,也隻是忍痛跪正身子,深深叩拜下去。
他的虧欠,儘在於此。
“至公子,快隨下官走,司隸校尉領旨率一眾金吾衛又折了返來,圍起了廷尉獄,要送犯人改押建康南獄!”
成去非低聲問道:“可另有放心不下的事情,我定當竭力馳驅。”蔣北溟終不無悲愴道:“路乃我一人所選,同我父母妻兒俱無乾係,還望至公子……”他這平生於人前即便勉強責備,也要姿勢都雅,現在想到老父老母嬌妻沖弱,隻覺心如刀割,情難自禁,成去非不待他說完,已道:“我承諾你。”蔣北溟一行濁淚終順著眼角細紋灑落下來,連聲道了幾個“謝”字,卻仍提著精力道:
事到現在,成去非既能立於其間,勿用想,自是吳冷西一手安插,蔣北溟不是不知,吳冷西便掉頭看了當作去非,略一躬身轉臉去了。
“某所言其一,在於家貲,我從幷州來前,將統統事件都交代隨我多年的啞仆安叔,請至公子過後找到安叔,安叔自將統統托付於至公子。我不能再為至公子添半絲半縷,亦不能再為國朝邊陲儘微薄之力,唯有將身後事安設安妥,不敢連累至公子。”他忽悄悄笑了,“請至公子放心,他們抄家抄不出多少東西來。”
成去非冷靜看他半晌,不再接言,隻道:“少鵬請說第二事罷。”蔣北溟微淺笑道:“第二事,是覺得至公子解惑矣。”他坐姿仍如許端方,卻恰是用拿如許苦痛換來,但是既是平生最後一次,便無謂忍與不忍。
成去非聽至此,心頭隻覺熱血滾燙,卻又異化無窮寒意,他並非輿情所傳生就一雙識人慧目,麵前人,他便未能看得清楚。
痛玉不痛身,烏衣巷的至公子到底是要抱璞求所歸麼?天道寧論?蔣北溟不由緩緩抬首諦視著那好久鵠立不動的身影,翹首等著迴應,成去非則闔目低聲感喟道:“少鵬兄,你這是哪門子墨客意氣?此番言語,本不該出自你口。我說了,這些話,我當你未說過。”
“取而代之。”
身份上乃雲泥天下的兩人俱是很久方緩緩起家,蔣北溟雖已滿額豆大的汗,但還是含淚笑道:“自古以來,多少人乃伏恨而死,某則無憾矣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