成去非回府的第一事,還是去看望琬寧,木葉閣已照他叮嚀圍出暖閣來,外頭颳風,低低哭泣,暖閣中不知何時搬來幾盆菊花前來映景,琬寧精力漸複,現在正倚在榻邊,看四兒用心搗鼓那安石榴。
當時他親手為她撰寫誄文,寫完不過隨即付之一炬,有那麼一段光陰,但存耿耿,卻也終抵不過期候消磨,現在再度想起,不但那嬰孩的臉孔恍惚,就是韋蘭叢那斑斕的麵龐都已稀釋不清,倘細心算,嫡妻活著的日子,竟遠不比上麵前人在身畔逗留的多。
待黃裳走遠,消逝在視野絕頂,成去非立了半晌,一時感覺霜風淒緊,他本不是畏寒之人,現在竟是千真萬確捕獲到那份涼意了。
“您活力了?”琬寧怔怔看著他,“彼時我雖年幼,卻對至公子並無嫌惡之情,隻想此人當是秉霜雪之姿的人物,不然怎能擔得起強毅勁直?何況,我冇見過您,冇同您相處過,哪來的嫌惡之說?”
琬寧點點頭:“我在家入耳兄長批評人物,提及過此人。”
成去非聞言斂衣起家,黃裳等他禮畢,方略一躬身引示道:“還請大人借一步說話。”
話並未說完,此時提及這些他倒也冇有多少精力,當日韋蘭叢分娩的哀鳴,猶繚繞耳畔,他被攔在門外,隻能任由嫡妻在裡頭無助掙紮,一聲高過一聲的慘烈,聽得他頭皮發緊,腦海中想的倒是西北邊關戰事的血腥民風,來自敵寇,亦來自江左大好兒郎,大漠烽火,萬裡黃沙,腐屍堆疊,都終究和他排闥而入頃刻入眼的血汙混作一團,滲進五臟六腑,他原不知女子出產,竟是如此駭人場景。那一團柔嫩被人放到他懷中,他得空顧及,隻順勢看向床上力儘神危的嫡妻,他本覺得她該是如許痛苦,可目中卻閃閃發亮,溢位的是難言的高興之情,待他近身,嫡妻才和順衝他笑道:妾今後要替夫君多育後代。
“如何,這麼快就看厭了,”成去非一笑,“民氣真是古怪,我不來,你怕是要怨我,我來了,你還是要怨我。”
明顯就是他想的多,往她身上牽強附會,琬寧小聲辯白道:“我偶然說說,至公子這是欲加上罪何患無辭。”
琬寧支吾不語,成去非嘲笑道:“我懂了,定不是好話,以是你不敢說。”
“不對,我問的太空洞,你家裡人是如何說我的?”他端起一盞乳酪,漸漸飲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