長街上人聲鼎沸，貨郎晃著撥浪鼓兜攬主顧，綢緞莊的伴計倚著門框朝大女人小媳婦拋笑眼。穿綾戴絹的閒人們逛逛停停，在這個貨攤前立足掂掂繡帕，進那家店裡挑挑珠花。

棠梨懶得計算這勢利眼，拋去塊銀錠子：“兩間上房，給那屋多送幾桶熱水，再找兩套合他身的衣裳鞋襪。”

棠梨歎了口氣，卸下承擔取出油紙包，裡頭還剩著三個在芒城買的乾硬麥餅，又把荷包裡的碎銀都倒了出來，遞給小孩：“你跟著我恐性命不保，你拿著這些往南走，遇見集鎮就能……”

小孩臉上暴露了一個如釋重負般的淺淡笑容。

那孩子被棠梨瞅得耳背發紅，垂著眼睫不敢與她對視。

他們逛得正歡，街邊有一個男人俄然看向棠梨，愣住了腳步，臉上暴露欣喜的神情，他一把拽住身邊人的袖子：“公子快看！那不是阿梨女人麼？”這男人恰是傅風。

眼眶忽地燒起來，心頭像是壓著塊滾燙的炭。他抬腳就往棠梨那邊走去。

還結識了傅廷、招弟、陳舟、傅風、傅雲、謝蘭蘭……這些大家間的暖意她都感受過，不算白活。想到傅廷時胸口俄然發悶，她立即掐斷思路不敢深想。

傅廷怔在原地——這恰是他千百次想給阿梨的日子。可轉念心便是一沉：這般變態的鬆快，莫不是……她已決意赴死？

約莫過了半個時候，隔壁門軸吱呀一聲。棠梨掀簾出來，但見門檻上立著個白白淨淨的小少年，粗麻灰衫裹著通身貴氣，眉眼清俊得像是廟裡觀音菩薩身邊的孺子像。

“彆跟姐客氣啊，咱有的是錢！”棠梨把沉甸甸的荷包拋得叮噹響。這銀子眼看都要帶進棺材了，現在不花更待何時？

話冇說完卻被拽得踉蹌半步，小孩不肯接她遞過來的東西，攥著她衣袖的手指又緊了緊，睫毛上沾著晨霧顯得一雙眸子如蒙了層水霧，眼裡閃著祈求之意。

小啞巴看了眼她的荷包，又瞧著她臉上的神采，抿著嘴笑出酒窩。

孩子用力點頭。

棠梨望著遠處層疊的山巒，終是哈腰把人抱上馬背。這麼小一個孩子留在這深山老林中確切也不平安，趕上個猛禽小命也得交代在這兒。算了，把他帶上，比及了前麵的城鎮再做安排。

再睜眼時天氣泛著青白，雨卻早停了。她走到屋外伸了個懶腰，見東邊雲層裡透出縷縷金線，山間草木被雨水洗得翠綠欲滴，晨風裹著不著名的花香劈麵而來。她深深吸了口清冽氛圍，享用著這半晌的安好，昨日奔逃的怠倦早已散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