路上顛末落荒地帶新建的一座華麗的洋房,想不到這裡的無線電裡也唱著紹興戲。從妃紅累絲窗簾裡透出來,寬亮的無神采的嗓子唱著“十八隻抽鬥”……文明的末日!這麼美好的環境裡的女仆人也和他母親普通無二。汝良不要他母親那樣的女人。沁西亞起碼是屬於另一個天下裡的。汝良把她和乾淨敬愛的統統歸在一起,像獎學金,像足球賽,像德國牌子的腳踏車,像新文學。
汝良固然讀的是醫科,對於文藝是極度愛好的。他信賴,如果不那麼忙,如果多喝點咖啡,他必然能夠寫出動聽的文章。他對於咖啡的信奉,倒不是因為咖啡的香味,而是因為那構造龐大的,科學化的銀色的壺,那晶亮的玻璃蓋。一樣地,他獻身於醫學,一半也是因為大夫的東西一概都是極新爍亮,一件一件從皮包裡拿出來,冰冷的金屬品,小巧的,全能的。最巨大的是那架電療器,精美的齒輪孜孜輾動,飛出火星亂迸的爵士樂,輕巧,明朗,安康。當代科學是這非常不全的天下上獨一的無可訾議的好東西。做大夫的穿上了那件潔無纖塵的白外套,油炸花生下酒的父親,聽紹興戲的母親,庸脂俗粉的姊姊,全都冇法近身了。
他朝她發怔,她彷彿有點感覺了。汝良趕緊垂下眼去看書。書頭上左一個右一個畫的滿是側麵,可不能讓她瞥見了,她還覺得畫的是她呢!汝良性吃緊忙抓起鉛筆來一陣塗,那沙沙的聲音倒引發了她的重視。她探過身來向他書上望了一望,笑道:“很像。像極了。”汝良囁嚅著不知說了點甚麼,手裡的筆疾如風雨地儘管塗下去,塗黑了半張書。她伸手將書往那邊拉,笑道:“讓我瞧瞧。要不我也不熟諳本身的側麵――新近拍了照,有一張是半邊臉的,以是一瞥見就曉得是我。畫的真不錯,為甚麼不把眼睛嘴給補上去呢?”
這是汝良等候著的將來。現在這將來裡添了個沁西亞。汝良何嘗不曉得,要實現他的抱負,非顛末一番鬥爭不成。醫科要讀七年才畢業,時候還長著呢,半路上先同個俄國女孩子拉扯上了,如何看著也不大合適。
但是……誰不喜好同喜好本身的人來往呢?莫非她非得同不喜好她的人來往麼?沁西亞或許並冇有旁的意義。他彆曲解了,像她一樣地曲解了。不能一誤再誤……
汝知己裡很亂。來到外灘蘇生大廈的時候,另有點惴惴不寧,愁的倒是彆一類的事了。來得太早,她辦公室裡的人如果還冇有走光,豈不是窘的慌?人走光了,一樣也窘的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