梁太太一雙纖手,搓得那芭蕉扇柄的溜溜地轉,有些太陽光從芭蕉筋紋裡漏出去,在她臉上跟著轉。她道:“蜜斯,你到處都想到了,就是冇替我設身處地想一想。我就是情願幫手,也不能幫你的忙;讓你爸爸曉得了,準得咬我誘拐良家女子。我是你家甚麼人?――自甘輕賤,廢弛家聲,兄弟們給我找的人家我不要,恰好嫁給姓梁的做小,丟儘了我孃家那敗落戶的臉。嚇!越是敗落戶,越是廁所裡磚頭,又臭又硬。你生晚了,冇趕上熱烈,冇聽得你爸爸當初罵我的話哩!”薇龍道:“爸爸就是這書白癡脾氣,再勸也改不了。說話又不知輕重,難怪姑媽活力。但是事隔多年,姑媽是寬弘大量的,莫非還在我們小孩子身上計算不成?”梁太太道:“我就是小性兒!我就是愛嚼這陳穀子爛芝麻!我就是忘不了他說的那些話!”她那扇子偏了一偏,扇子裡篩入幾絲黃金色的陽光,拂過她的嘴邊,正像一隻老虎貓的須,振振欲飛。
梁太太傳聞侄蜜斯來了,倒遲疑了一下。她對於銀錢買賣,一貫是細心的,此次籌算在侄女兒身上大破慳囊,本身還拿不定主張,不曉得這小妮子是否有出息,值不值得投資?這筆學費,說大不大,說小也不小,幸虧錢還冇有過手,無妨趁今晚宴客的機遇,叫這孩子換件衣裳出來見見客。鄙諺道:“真金不怕火燒。”天然立見分曉。隻是一件,明天在坐的男女,都是配好了搭子的,此中安插,煞費苦心。如果這妮子果然一鳴驚人,雛鳳清於老鳳聲,必將引發一番騷動,粉碎了均衡。如果薇龍不濟事的話,卻又不妙,嘉會中夾著個木頭似的孩子,更覺絕望;另有一層,眼饞的人太多了。梁太太瞟了一瞟她劈麵坐著的阿誰乾癟小老兒,那是她全盛期間無數的戀人中碩果僅存的一個,名喚司徒協,是汕頭一個小財主,開有一家琺琅馬桶工廠。梁太太交遊雖廣,向來側重於香港的地頭蛇,帶點官派的名流階層,對於這一個買賣人之以是戀戀不捨,倒是因為他知情見機,工於內媚。二人訂交久了,梁太太對於他竟有三分怕懼,凡事礙著他,也略存顧忌之心。司徒協和梁太太,二十年如一日,也是因為她摸熟了本身的脾氣,體貼入微,並且梁太太對於他固然不倒貼,卻也不需他破鈔,借她處所請宴客,場麵既標緻,應酬又殷勤,何樂而不為。明天這牌局,便是因為司徒協要回汕頭去嫁女兒,梁太太為他餞行。他如果看上了薇龍,隻怕他就回不了汕頭,引發各種枝節。梁太太因低聲把睨兒喚了過來,叮嚀道:“你去對付對付葛家那孩子,就說我這邊分不開身,明天早上再見她。問她吃過了晚餐冇有?那間藍色的客房,是撥給她住的,你領她上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