水鄉的河岸上,野火花長到四五丈高,在烏藍的天上密密點著硃砂點子。長年是初夏。初夏的傍晚,家家戶戶站在白粉牆外捧著碗用飯乘涼,蝦醬炒蓊菜拌飯吃。豐腴的地盤,但是霓喜過的是捱餓的日子,采朵草花吸去花房裡的蜜也要轉頭看看,防著腦後的爆栗。睡也睡不敷,夢裡還是捱打,捱餓,間或也吃著很多意想不到的食品。醒來的時候,黑屋子裡有潮濕的腳指的氣味,橫七豎八睡的都是苦人。這些年來她極力地想健忘這統統。因為這一部分的回想從未顛末掀騰,以是更加新奇,更加親熱。霓喜俄然狐疑她還是疇前的她,中間的十二年即是冇有過。
霓喜一起喚著“發利斯,發利斯!”飛跑到他跟前,及至麵劈麵站住了,卻又開口不得,低下頭又用指甲剔弄桌圍上挑繡的小紅十字架,又緩緩地跟著線腳尋到了戳在布上的針,取下針來彆在衣衿上。發利斯也彷彿是很窘,背過手去,把金頭柺杖磕著後腿。霓喜小拇指頂著挑花布,在眼凹裡悄悄拭淚,哭泣道:“發利斯……”發利斯道:“我都曉得了,嫂子。我也傳聞過。”
這霓喜在同春堂一住五年,又添了兩個後代。有話即長,無話即短,外間雖有些閒話,堯芳隻是不作聲,旁人也說不進話去。霓喜的境遇日漸寬廣,心腸卻一日窄似一日。每逢堯芳和鄉間他家裡有手劄來往,或是趁便帶些鹹魚臘肉,霓喜必然和他不依,唯恐他寄錢回家,常常把手劄截了下來,本身看不完整,央人解與她聽,又信不過人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