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門慶說道:“你如許說,我又不去了。”
瓶兒說道:“我下邊不住地長流,丫頭火上還替我煎著藥哩,你往彆人屋裡睡去吧。你看我都成甚麼模樣了,隻要一口遊氣兒在這裡,還來纏我。”
西門慶推開弓足房門,說道:“我兒又早睡了。”
西門慶走到瓶兒房裡,又叱罵迎春、快意兒:“我教你們好生看著孩兒,怎的教貓唬了他,把他的手也撾了!又信那劉婆子老淫婦,把孩子灸得這模樣。若好便罷,不好,把那老淫婦拿到衙門裡,拶她兩拶!”
西門慶走了,瓶兒坐起來,迎春服侍她吃藥。瓶兒端起藥來,止不住淚珠撲簌簌滾下,長歎了一口氣,才吃藥。
瓶兒見孩兒斷氣,昏了疇昔,一頭撞在地下,半日才復甦過來,摟著孩兒放聲大哭:“我的有救星的兒,疼殺我了!寧肯我同你一答兒裡死了罷了,我也不久活於世上了!我的拋閃殺人的心肝,撇得我好苦也!”
西門慶走來,見她把臉也抓破了,滾得寶髻疏鬆,烏雲狼藉,便說道:“休要哭了!他既然不是你我的後代,乾贍養他一場。他短折死了,哭兩聲,丟開罷了。如何隻顧哭了去,又哭不活他。你身子也要緊。現在抬出去,好叫小廝請陰陽來看。”又問月娘世人:“那是甚麼時候?”
西門慶說道:“我的心肝,我內心捨不得你,隻要和你睡,如之何如?”
西門慶陪客人們喝酒,很晚纔回到後邊月娘房中。月娘奉告了瓶兒顛仆的事,西門慶倉猝走到前邊來看望瓶兒。瓶兒睡在炕上,麵色蠟黃,扯住西門慶的衣袖隻是落淚。西門慶隻得勸道:“我明日一早使小廝去請任醫官來看你。”當夜,西門慶就在瓶兒劈麵的床上睡了一夜。
次日,衙門同僚、親朋老友,都來弔問,致賻慰懷。薛姑半夜間替官哥兒唸了《楞嚴經》和《解冤咒》,勸著瓶兒。瓶兒一是哭累了,二是聽了世人勸,不再大哭,淚涕卻不止。
這時西門慶正在前廳與常時節說話,見丫頭倉猝跑來講官哥兒不好了。趕緊起家,打發常時節出門,吃緊走到瓶兒房中。月娘世人連吳銀兒、大妗子,都在房裡瞧著。那孩兒在他娘懷裡,把嘴一口口抽氣兒。西門慶不忍看他,走到明間椅子上坐著,長歎短歎。那消半盞茶時,官哥兒緊抽一陣,斷氣身亡,時八月廿三日申時,小命兒隻活了一年零兩個月。
玉樓說道:“原是申時生,還是申時死,日子又不異,都是二十三日,隻是月份差些,圓圓的一年零兩個月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