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是秦檀,是秦家的三女人,而不是甚麼靜緣。她本來也該坐著肩輿、穿戴華裳,出入來往於貴介之所;而非在這陳舊庵堂裡,整天抄經打水,給師太捶腿敲背。
“出去。”
紅蓮是她從秦家帶來的貼身丫環之一,脾氣慎重成熟。隻可惜厥後本身落了難,她也遭罪,被早早發賣出去,再也找不到。
秦檀跌跌撞撞地趴下了屋頂,在師太的怒斥聲裡沉默地撿起了掃帚。她的手指扣緊掃帚柄,心底俄然翻湧起了龐大的波浪。
“你不出去?”秦檀站起來,翻箱倒櫃,從一個抽屜中取出一小袋銀子,丟到了賀楨腳下,重新道,“錢給你,愛喝酒就去喝酒,愛逛花街柳巷就去逛,彆煩著我。”
“聽聞是奉聖上之命……”
那份嫁奩,是父親秦二爺給她最後的寵嬖――她不肯入東宮,開罪了很多人,秦家也不肯再照拂她。
秦檀不該,隻是等著他說話。
秦檀在尼姑庵過了茫然的兩三年,渾渾噩噩的。在這裡,她不是秦三女人,而叫靜緣,整天與經籍、掃帚、水桶相伴。
……
――雖朱氏已死,卻還是要與她拋清乾係。
不記得是哪年哪月,秦檀爬上了庵堂的屋頂,瞭望遠方,忽見得鎮上一片熱烈,世人圍簇在門路邊,爭相探頭張望,像是狀元郎衣錦回籍時的場景。鄰裡鄉親聚在一起,群情之聲遠遠傳來。
秦檀未脫稚氣的麵孔上,閃現出一分與年事不符的陰沉來。
秦檀麵無神采地聽著,視野掠太重重人群,落到了門路中心。她瞧不見謝家公子人影,隻見到一頂金蓋錦帷的肩輿被奴婢抬著,轎前是兩列禁軍開道,威風至極。
青桑撅了嘴,不說話了。
秦檀冇有聽倆個丫環的爭論,身子微微顫了起來。
“靜緣!我叫你偷懶!我叫你偷懶!”庵堂的師太用掃帚狠狠抽著她,瞋目瞋目,大怒道,“活兒都乾完了?地都掃了?還當你是秦家的大蜜斯呐!再如何瞧,那謝均也不會看你一眼!不害臊!”
周遭的奴婢們應了聲“是”,魚貫而出。青桑緊著眉心不想走,紅蓮卻給她使了個眼色,表示她從速出去。
賀楨眉心蹙起,拳頭難以自控地握緊。
但是,到頭來,這統統都成了一場笑話。賀楨從未領過她的情,她一廂甘心的支出,換來的不過是賀楨的膩煩。
昔日的回想如煙絮般飄散而去,秦檀的認識恍惚起來。她猜想,或許是去往來世的那扇門已開啟,她該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