女先兒見程謙抱著玉姐來,看二人衣裳,便知也是仆人家,忙住了口,不往下說。玉姐一一見了長輩,隻待秀英問:“本日看了甚麼?”便答道:“看好大一戶人家搬場哩。”程謙便將餘家事說了。程老太公道:“他家往年還租過我家倉棧哩,也送他個帖兒。”
玉姐乖乖疇昔聽蘇先生開講。
蘇先生隻好再點醒於她:“與人說話,休要過於直白。”
蘇先生聽得陰雲滿麵,程老太公始覺令玉姐多見地見地販子何嘗不是一件功德。
素姐少年時,林老安人管束頗嚴,不令聽這些個,人到中年,聽起來頗覺鮮。兩位女先兒吃便是這嘴上工夫飯,先來倒頭便拜,且把素姐誇得如同一朵花兒:“竟是安人?我們還道是家是小娘子哩。這般文靜清秀。”其次方是平話。
蘇先生經常尾隨,儘管聽、看,內心默記這販子餬口,並未幾插言,隻偶有見販子爭利,返來提點玉姐,不成過於拘泥:“貪小利而失大節,可悲。”
回到家來,秀英便與程老太公、林老安人商討:“娘常日裡忒悶,不如給她找些事解悶,免得肇事。”林老安人因問計將安出。秀英道:“我去尋兩個彈唱女先兒來,與娘說些販子百態,恩仇情仇,要哭要憫,隻家中完事。隔三五日說一回,也不過費幾陌錢。隻恐擾了玉姐讀書。”
素姐向來是個麵不辭人,肚裡不喜,往父母、女兒麵前落一回淚,歎一回青兒“紅顏命薄”,又說:“我矜持齋誦經,何用聽這亂七八糟?”但是秀英將兩個女先兒往家中一喚,她也不說趕將出去,竟然也磕著瓜子兒、喝著香茶,聽女先兒彈起弦子琵琶,說那“流浪公子中狀元,私定畢生後花圃”。
孰料郎中一搭脈,卻連道:“恭喜。”本來這秀英竟是有了身孕,當下程宅高低齊歡樂,郎中得了兩貫錢,也是暢懷。留下保胎方劑,又囑:“休要勞動傷神。”方捧了錢走。
一語未畢,卻聽街麵上一陣擾嚷,程謙抱著玉姐打茶肆窗戶往外看去,隻見十幾輛車一字兒打樓下過。恰是熱烈時候,不消探聽,便有那耐不住性子人說開了:“這是往城裡來餘家罷?他家有千萬貫家財,雖是商戶人家,平凡人且比不得他哩。有錢能使鬼推磨,休看商戶人家,倒把錢與族中貧寒後輩讀書,有個族侄中了進士,已做至縣令哩。也與官人稱兄道弟,自家也買田置地,好大一個財主!隻因我們江州地界兒好,百口遷過來,客歲買大宅,整補葺了半年,龍宮也比不上哩。他家大姐兒嫁與個官人,二姐兒怕是跟著來了,隻不曉哪輛車裡是……那騎馬是他家大郎罷?生得倒俊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