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幾隻畫舫紅燈高照,絲竹歌樂在湖麵上熱烈傳來,夾著男男女女的歡聲浪語,映著舫中幾個窈窕的身影擰腰狂舞,在暗河中遙映著流光溢彩的奢糜餬口,更加突顯惡臭泥濘的流民在天國中苦苦掙紮的痛苦。
我正思忖這理應是從君氏每年暗中籌集的善款中所撥吧,隻是為何遲遲不聞賈善按例施粥?或許是長盛記的分堂吧?忽聞那舫中有笛聲傳出,如泣如訴。我細諦聽來,本來是一首抒寫離彆的樂府古曲《折楊柳》。前人道分袂,比我們當代人要感性很多,常常從路邊折柳枝相送。那楊柳依依,恰好藉以表達戀戀不捨的表情。我暗想,方纔明顯還鼓樂翻天,喜慶非常,不知是何人俄然吹起這首飽含離愁彆緒的曲子,這豈不敗興?
這一日我聽鎮裡說是有君氏大掌櫃包了三隻大舫,請了明月閣的豔姝和富戶畫舫遊美女湖,正在找流民拉縴。我想起那日在巷子裡聽到的那句:“翎雀乍幸明月閣,畫舫夜遊美女河”,並且我亦想藉此機遇去找賈善,便與蘭生商定同去。
為首的一艘鑲金砌玉的豪華大舫停在出河口中心,四周儘以五彩絲線細細穿戴精美的琉璃珠子作綴,沉寂的夜空裡隻顯得分外金碧光輝,奢糜奪目,令人不由側目。前麵另有兩艘略小的畫舫,亦是通身金玉作綴,每艘畫舫頭上各掛著三盞大紅燈籠,上麵各映著三個大字“明月閣”。
那群壯漢中阿誰極高個子的國字臉大漢,左邊臉上還刺著字,像是他們的頭,明目張膽地插上我們的位置。阿誰國字臉顛末我時轉過甚來,陰狠的目光在我和蘭生臉上冷冷轉了一圈,又轉了歸去。
夢魂驚,猶似聞低喚。
七月初五,兵臨汝州外八百裡。汝州城便封了城,蘭生一病不起,我等便落腳在一處破屋。七月初六,蘭生醒來之際,分歧我說話,也不吃凡人食品,竟像個冇油的機器人普通整日直直地望著天空。唯有一天夜晚,小忠不知從那邊捕了一隻大田鼠返來,趴到蘭生身上,蘭生立即從它嘴裡搶了,當著我的麵熟撕活剝起來。
那位恩公是復甦的非玨嗎?他的眼睛好了吧。但是,就像撒魯爾說的,非玨是不會認出我的,因為他向來也冇有看清我長的甚麼模樣。
蘭生低聲道:“且忍一忍,他們人多,又是北地來的,恐都是些不要命的遼人莽漢,我們先不要吃麪前虧。”話音未落,火線卻起了騷動,卻聽有人痛罵起來:“就這又臭又硬還發黴的窩窩頭,這是給人吃的嗎?”前麵的人群聽了這話,向前湧去,亦把我們往前擠了去。卻見儘是一籮筐一籮筐的爛窩頭,有幾隻蛆蟲不斷地在長著黴斑的窩頭裡爬來爬去,那分窩頭的穿戴執事服,滿臉肥肉,黑綢衫裹著圓滾身材,同我們這一幫骨瘦如柴、衣衫襤褸的流民構成光鮮的對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