葉向高瞥了一眼天子的神采,方安閒退下。瞅著進退失措的張鶴鳴搖了點頭,又俯視著始終陣列不動、殺氣騰騰的定邊軍鐵騎,掃了一眼傲然獨立、飛揚放肆的沈重,便又低頭垂目,規複了儒雅的閣臣風采。
沈重看著黑著臉的眾臣哈哈一笑,驕狂而喝:“至正陽門,終稀有百軍卒,陣列防備。臣軍令之下,定邊軍佯攻而上,未曾涓滴抵當,守軍刹時崩潰,逃之夭夭,正陽門一戰而下,鐵騎奔騰而入,安然殺進京都內城。”
張鶴鳴怒道:“吾之言有何好笑?若非爾是天子欽命的監軍,若非打著欽賜定邊軍的旗號,豈有讓你渾水摸魚的機遇?”
慷慨入建州,鐵血守遼陽,一出鬼神驚,二戰定遼東。烽火行遼瀋,塵煙一萬裡,火燒勇八旗,水淹悍女真。暴雨掃暴風,屍山化血流,四海可縱橫,天下第一軍。返來拜天子,淚飛頓作雨,大明二百載,九五當為尊。
魏忠賢感喟後退,內閣大學士紛繁側目,六部九卿忍怒不言,張鶴鳴無語羞慚,沈重橫眉冷對,唯有大明千古明君朱由校,嘴角暴露一抹壞笑,廣大龍袍下的衣袖內,對沈重悄悄豎起大拇指,昏君氣象一覽無餘。
魏忠賢仇恨之餘,心中卻更加驚駭顧忌。他不怕位高權重的東林黨,他不怕人多勢眾的文官士子,他不怕世代朱門和公侯勳貴,這些人都不好惹,但也不談不上多可駭。唯有沈重,聖眷正隆,才調橫溢,行事卻無所顧忌、不按常理、敢置身於死地反擊的瘋子,才更讓人驚駭。
耳光,清脆的耳光,正大光亮的耳光,無所顧忌、置之死地的耳光,狠狠抽在魏忠賢和重臣的臉上,一個個咬牙切齒卻無話可說。
兩世為人的沈重,人生經曆多麼豐富,豈會學那細柳營的周亞夫,另有功高震主的年羹堯。被幾次建立忠君思惟的定邊軍,聽得天子旨意,看都不看沈重,一齊翻身上馬,扔下兵器,解開甲冑,然後千人拜伏於天子麵前,齊聲喝彩:“謝吾皇天恩!吾皇萬歲!萬歲!千萬歲!”
朱由校嘲笑道:“鬨劇?也罷,有罪無罪,皆由內閣,由閣老說了算,朕就當看了場鬨劇。”
沈重嘿嘿一笑,點頭歎道:“千騎突至,廣渠門表裡百姓四散奔逃,廣渠門守軍猝不及防,鐵騎不戰而入外城,軍民惶恐崩潰,唯餘一片狼籍。入正陽門大街,陣列而向正陽門,一起軍旗招展,秋毫無犯,百姓放心,圍觀尾隨,兩旁商店,人頭攢動,嘩然呼喝,轟動半城,竟仍不見半個官員衙役、京營廠衛,上前勸止查問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