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晚,伊瑤強撐病體,披衣起家,月光灑在天井,慘白如雪。恍忽間,她瞧見院門口蕭逸身影,一襲青衫,麵龐蕉萃卻含笑,緩緩朝她走來。“阿瑤,我返來了。”熟諳的聲音在耳畔響起,伊瑤淚如雨下,飛奔撲進他懷裡,那度量卻冰冷砭骨,不及細想,她已沉浸在相逢的高興,而後,每夜蕭逸都會前來,或陪她在天井安步,或共讀往昔詩詞,伊瑤病體竟也日漸病癒。
刹時,老宅地動山搖,鬼火亂竄,陰差麵露錯愕,似被這至情突破端方束縛。伊瑤與蕭逸靈魂相融,化作一道怨念之光,沖天而起,光芒所到之處,清平古鎮仿若墮入長夜,百姓驚駭,閉門不出。鎮中城隍廟的城隍爺神像,竟無端落淚,似在悲憫這對薄命鴛鴦。
而後,林家老宅成了禁地,無人敢近。每至月圓,宅內傳出男女泣聲,聲聲哀怨,迴盪在古鎮街巷;路過之人,常被一雙無形手扯入宅內,次日,隻剩一具具冰冷屍身,麵龐驚駭,血淚乾枯於眼角,仿若見證過人間最可怖的密意與絕望,而那葬魂之愛,在光陰裡持續,成了古鎮抹不去的陰沉夢魘,訴說著陰陽兩隔亦難斷的癡纏。
可數月疇昔,隻等來省會淪亡、考生四散的動靜,蕭逸如斷了線的鷂子,音信全無。伊瑤尋遍熟人,問遍路人,皆無果,憂思成疾,臥床不起。病榻上,她眼神浮泛,往昔靈動的雙手,現在瘦骨嶙峋,有力再執繡針,往昔儘是神馳的日子,似被烏雲完整覆蓋。
民國十六年,烽火紛飛,江山破裂,在江南一座名為清平的古鎮,氤氳著潮濕與哀怨。鎮西有座破敗古宅,朱漆大門剝落殆儘,銅鎖鏽跡斑斑,天井荒草叢生,斷壁殘垣在夕陽下拖出長長的暗影,仿若一隻甜睡千年、擇人而噬的巨獸,透著徹骨寒意,這裡,便是林家老宅。
伊瑤,本是鎮上技術高深的繡娘,生得眉如遠黛,目含秋水,性子溫婉,卻運氣多舛。父母早亡,靠刺繡勉強維生,與青梅竹馬的墨客蕭逸相戀多年,隻盼著攢夠錢,尋個良辰穀旦,共結連理。蕭逸身形清臒,才情出眾,一心苦讀,盼能科舉入仕,給伊瑤安穩餘生。
一日,蕭逸赴省會趕考,伊瑤送至鎮口,百般叮嚀,淚濕眼眸。“阿瑤,待我高中,定風風景光娶你進門。”蕭逸緊握著她的手,目光灼灼,隨後回身踏上那儘是灰塵與未知的官道,身影漸遠,伊瑤的心,也似被牽往遠方,在不安與等候中,守著光陰。
鎮中有個見多識廣的老獵戶,某次路過老宅,頓覺寒意劈麵,瞧見宅內陰氣滿盈,似有不潔之物作怪。他尋來伊瑤,皺眉勸道:“女人,你這宅子怕是不潔淨,你剋日可有遇著啥蹊蹺事兒?”伊瑤心中一驚,躊躇著道出蕭逸返來之事。老獵戶神采大變,“女人,你怕是被亡魂迷了心智,你那情郎,許是已不在人間,現在纏著你的,恐非善類。”伊瑤點頭不信,滿心篤定蕭逸怎會害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