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下換商慈愣了，考慮著問：“你認得我？”

全部城鎮像被甚麼大水猛獸囊括過，隻餘破瓦殘垣，街道兩旁到處可見蓋著屍首的草蓆，席下暴露一雙雙被泡到發白的腳掌，真真稱得上是哀鴻遍野。

“你還問我，你竟不認得我了？”周芷清眉眼間有責怪之色，毫不斷頓地反問。

周老爺在那一刹時覺得光陰倒流了，他的阿父雙手交疊放在身前，安靜地睡在那邊，緞麵的絳色八仙壽衣素淨如新。

“吭哧，吭哧……”

動土前，周家人跪在石碑前莊肅地磕了三個響頭，大要上看來是必必要走的典禮，實在也是減緩他們內心的不安。

先把米酒灑進棺中，再鋪上一層紅薯葉，然後回填，大抵三個月屍身會腐蝕，最後要做的便是揀骨遷葬。

巽方傳聞過湘南地區澇災嚴峻，可冇想到竟是這般人間煉獄的慘象。

周芷清一副公然被我猜中的笑容。

*

海河水溢，堤塹潰冇，溺民萬人，壞住民田廬凡數百裡。

都是些事前籌辦好的米酒和紅薯葉。

現在曉得身上的黑斑不久就會消逝，周芷清壓著內心的那塊大石被卸了下來，左顧右盼，整小我輕鬆了很多。

也是商慈事前打過防備針的原因，徐夫人、周芷清以及一眾仆人都冇有做出嚇得大喊“詐屍”或者落荒而逃的事來，隻是屏息盯著棺材中似在甜睡的白叟，啞然無聲。

周芷清從未見過這類陣仗，當初鐵了心纏鬨著要來看開棺，臨了場到底忍不住內心發怵，一手緊緊地抱著爹爹的胳膊，一手握著丫環祿兒的手，又獵奇又有點怕地看著仆人刨地。

流光看那周老爺哭得動容，內心也不免染上些許淒然，聽到商慈的話後，反應慢了半拍，有機警的仆人從坑中爬出，去幫他搬堆放在路邊的東西。

慶元三十六年，七月。

商慈眨了眨眼睛，當下頭如兩個大，竟然這麼快就遇見熟人了？

有些人在放聲哀嚎，有些人在低語抽泣，更多的人是麻痹了，在陰濕的角落裡苟延殘喘。

兩大壇米酒儘數傾倒儘，棺中人仿若浸泡在滲了水一葉木舟中，蒼翠的紅薯葉蓋過他的腳踝、膝蓋、衣衿，直至覆上那麵含銀霜的臉龐。

不曉得是不是商慈的錯覺，在葉子覆上他眉宇的那一刻，她彷彿瞥見他的眼角伸展出一抹豁然的笑意。

待周老爺情感平複了，商慈回身對流光道：“能夠把東西拿來了。”

周芷清有一張標準的鵝蛋臉，看著就很有肉感，特彆一笑起來有兩個深深的酒窩，是很輕易讓民氣生靠近的範例。她的臉上和脖頸處都是普通的，冇有黑斑覆蓋，這也是她向爹孃坦白好久冇被髮明的首要原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