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初入冬，長安城便颳起了凜冽的北風，彷彿一夜之間，富強蒼翠的老樹便隻剩下了光禿乾癟的枝椏，寒鴉低低掠過，帶落殘存的幾枚枯葉飄零，卻鄙人一秒被北風中行動倉促的行人踏碾成泥。

少女的胡琵琶彈得不甚精美，不過或許是因為她的絃音間很有清幽之意，或許是她生得的確過分斑斕，待她幾曲彈罷，便收得了很多的賞錢，而合法少女收了賞錢，籌辦起家拜彆時，俄然一個聲音淡淡地響起：“怪道時勢如此不振，本來心機儘付了靡靡之聲中！”

切切嘈嘈聲愈發激昂起來，琵琶聲聲中似有鐵馬金戈交擊相搏，又彷彿火樹銀花中的一場昌大胡旋舞，老馮點頭晃腦地拿著筷子在杯盞上敲著清脆的鼓點，胡商早已鎮靜地載歌載舞起來，角落處不聲不響的老者指節不由輕叩節拍，就連那寒士也忍不住忘情地大聲相合：

像是初春湖水破冰時的清冽，又像是風中銀器輕擊時的纖細，一旁合著的琵琶之音，彷彿底子及不上這聲音萬分之一的動聽，但是酒坊中人剛從這極美的歌聲中緩過神來，恍然聽出這是一首《折楊柳歌辭》時，少女指尖活動輕柔的琵琶聲卻突然一轉。

素手一撥，絃音便全然不複方才柔嫩委宛，反而清脆騰躍如玉珠滾落，輕攏慢撚中似雨聲漸急，絃音如浪頭般層疊高起，跟著樂律的跌宕，麵前彷彿有馬蹄紛遝，黃塵漫卷，在指尖輕巧利落地變幻著，期近將被潮頭顛覆間卻又千迴百轉，扣民氣弦……

本來稍有些沸騰的酒坊不由靜了下來，不知誰直著嗓子嚷了一聲：“還不是因為那劊子手！”

很久無聲，不知過了多久，隻聽角落處傳來一聲：“好！”

歌聲粗啞，合著激越的琵琶之聲，倒是說不出的豪放，一時候彷彿置身於烽火硝煙滿盈的蒼茫六合間，因而更多的人開端應和了起來，“放馬兩泉澤，忘不著連羈！擔鞍逐馬走，何見得馬騎！”

“這不痛快，卻不是身子不利落！”寒士抬頭飲儘盞中屠蘇酒，雙頰便閃現出淡淡的醉意，漫聲慨道：“汾北一役雖已疇昔數月，然宜陽城下，齊人取我建安等四戍，捕虜千餘人而還！此等國辱，自是讓人寢食難安，不敢健忘！”

半舊的紅色廣袖素麵短襖襦裙，鬆鬆挽著如雲般的烏黑長髮，比起這素淨如寒冬初雪般的服色，約莫十三四歲風景的少女低垂著頭，潔淨稚美的眉眼倒是春日裡最清甜的蜜糖，溫和的金色落日自窗外照進落在她肩頭，映托著另有些青澀的斑斕容顏，連著彈琵琶的模樣都有著行雲流水的美感，讓很多人一時竟是看得癡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