關在此處的都是夷家滅族的重犯,連刑訊都不必用,隻一日日等死罷了。殷染臉上身上冇有甚麼傷痕,隻是太臟了,卻反而更襯出那一雙黑曜石似的眼睛,清澈透亮如兩麵明鏡,任何人都能在內裡照見本身的影子,不會多一分、不會少一分,不會壞一分、不會好一分。她身上衣衫襤褸,赤著雙足,足邊三隻空碗,是今晨的飯菜,她吃得乾清乾淨。
“統統有為法,如夢幻泡影!統統有為法,如夢幻泡影!”
殷畫說完,便執起酒杯,朝殷染遙一舉杯,微微一笑,一飲而儘。
劉垂文掠了一眼,便道:“她也在不赦之列。”
中午三刻,鐘聲敲響。
殷染伸手去拿酒杯時,一個聲音俄然顫抖著響起:“娘子!”
殷染確乎是病了。但無人來給她看治,成日裡,她隻是懨懨地抱著膝蓋靠牆坐著,暮秋的濕氣從石磚縫裡排泄來,冷到極處,留給人的隻要痛苦的復甦。明顯倦怠萬分,卻老是冇法入眠,她驚駭統統的夢境,哀痛的,歡樂的,清楚的,恍惚的……
“啪嗒”,佛經掉在了地上。段雲琅的手痙攣地扶住了書案的角,身子前傾,聲音低低地、幾近是和順地發問:“如何隻要你一個,返來了?朕——朕的阿染呢?!”
威儀孔時,君子有孝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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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陛下。”劉垂文低聲道,“奴婢劉垂文,前來複命。”
段臻邁步出去時,許賢妃正往盞中斟酒。他眸光微微一凝,冇有說話,坐在了她的劈麵。
許賢妃漸漸站起了身,走到隔簾之前,悄悄揭開了那一隻鎏金鳳紋香爐的蓋子,低下頭去,伸手重拂,香氣滿盈鼻間,如一個悠遠的夢境。悄悄地“哐啷”一聲,是她又將它蓋上了,她冇有回身,隻要那清冷的、微微發澀的聲音,沿著地上錦褥的紋路,悄悄悄悄地漫了上來:
當真是孝子。
好久,段雲琅才伸脫手去翻開了垂簾,燈火將劉垂文的影子拉得長長的,他盯著那影子,略有些茫然似的,“如何,隻要你一個?”
她抬開端,劉垂文已流了滿臉的淚,抓著雕欄看向她,再顧不得欽命的儀態。身畔死屍環抱,抽泣不斷,她卻很安靜,亦或許隻是生硬了——
“如果不是那安氏懷了身子找上門來,我也不會思疑到你頭上。”段臻苦笑一下,“當時候慕知已變了,你不曉得,當時候……就因為那一個早晨的事情……我們,全都變了。臨漪,從那以後我喝了一輩子的茶,可它們全都及不上那一個早晨的苦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