祥子早就有點悔怨,一聽這個,更難過了。但是,繼而一想,把三隻活活的牲口賣給湯鍋去挨刀,有點缺德;他和駱駝都是逃出來的,就都該活著。甚麼也冇說,貳心中安靜了下去。
太陽平西了,河上的老柳歪歪著,梢頭掛著點金光。河裡冇有多少水,但是長著很多的綠藻,像一條油膩的長綠的帶子,窄長,深綠,收回些微腥的潮味。河岸北的麥子已吐了芒,矮小枯乾,葉上落了一層灰土。河南的荷塘的綠葉藐小有力的浮在水麵上,葉子擺佈不時冒起些細碎的小水泡。東邊的橋上,來往的人與車過來疇昔,在夕陽中特彆顯著倉猝,彷彿都感到暮色將近的一種不安。這些,在祥子的眼中耳中都非常的風趣與敬愛。隻要如許的小河彷彿才氣算是河;如許的樹,麥子,荷葉橋梁,才氣算是樹,麥子,荷葉與橋梁。因為它們都屬於北平。
祥子一邊吃,一邊把被兵拉去的事說了一遍。
“我也不列印子,”祥子出著神說,“我漸漸的省,夠了數,現錢買現貨!”
打扮好了,一共才花了兩塊二毛錢。近似搪布的一身本質粗布褲褂一元,青布鞋八毛,線披兒織成的襪子一毛五,另有頂二毛五的草帽。脫下來的破東西換了兩包洋火。
坐在那邊,他不忙了。麵前的統統都是熟諳的,敬愛的,就是坐著死去,他彷彿也很樂意。歇了老大半天,他到橋頭吃了碗老豆腐:醋,醬油,花椒油,韭菜末,被熱的烏黑的豆腐一燙,收回點頂香美的味兒,香得使祥子要閉住氣;捧著碗,看著那深綠的韭菜末兒,他的手不住的顫抖。吃了一口,豆腐把身裡燙開一條路;他本身動手又加了兩小勺辣椒油。一碗吃完,他的汗已濕透了褲腰。半閉著眼,把碗遞出去:“再來一碗!”
祥子冇動,心中俄然感遭到一點說不出來的親熱。一貫他拿人和廠當作家:拉包月,首要常換;拉散座,座兒一會兒一改;隻要這裡老讓他住,老有人跟他說些閒話兒。現在剛逃出命來,又回到熟人這裡來,還讓他用飯,他幾近要思疑他們是否要欺弄他,但是也幾近落下淚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