剛吃過晚餐，毓兒就抱著書盒來了聆音苑，我便讓他在書房裡寫字。他鋪著紙，提著筆，裝模作樣地寫著。遠遠一看，心無旁騖。

海棠。他或許不曉得，海棠彆名斷腸花。相傳是古時一個女子思念戀人，吐血階下，隨生此株，隨開此花。

我看著他熟睡中那張天真天真的小臉，不由又想，若生下了阿誰孩子，現在也該四歲了。也是這般怕他的父親責打，也是這般溫馨得如同一隻貓兒普通睡在我的床上。

姚氏一聽，放聲大笑，直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地對我說：“這小牲口，他倒是曉得阿泰不會在你麵前發脾氣呢！”說著一把將他摟疇昔，說：“阿母今晚要陪著你阿父，冇空理你。”

半晌，他轉過甚來，輕聲對我說：“他真是冇半分像我！”

我將他手中的筆接過來擱下，將他抱起來，說：“阿父明天要很晚才返來，毓兒就睡在阿母這裡好麼？阿父不會怪你的。”

一陣晚風吹來，樹上悄悄落下幾片粉色的花瓣，飄在他的肩上。亦如詩如畫。我俄然驚覺，他亦是一個神貌俊偉的男人。

我走疇昔，將蠟燭點亮，倚在他身邊，也看著毓兒。

人小鬼大。到處揣摩著父親的心機。

宇文泰嗤了一聲：“項籍算甚麼豪傑，勇而無謀，柔嫩寡斷。張良，陳平，韓信，哪一個不值得他崇拜？還學萬人敵！我看他，能敵得過他老子就不錯了。”

他總想媚諂宇文泰，小腦袋絞儘腦汁去想宇文泰喜好甚麼。但是畢竟年紀小，拿捏不準。

我叮嚀眉生去跟姚氏說一聲，便將他抱進閣房，放在那張大床上，招來侍女給他脫衣蓋被。隻半晌，他已經熟睡了疇昔。

“哼。”他重重哼了一聲，“冇出息。也不知碧兒常日是如何教的！他老子正籌辦幫他把仗都打完，不消他去萬人敵！”

何故小小年紀，竟要他背如許老氣橫秋的詩。真是難為這麼小的孩子。

三十出頭的青年，靠著偶爾獲得了昔日長官的部眾起家，又抓著先帝和高歡有隙，將先帝迎到長安獲得了正統的職位。樁樁件件如何看都是投機，如何教一眾老奸大奸慣於明哲保身的老臣佩服？

我也笑了，將白白天毓兒說的那些話都學給他聽。

可那臉上的神采清楚是慈愛的，閃著父親的光。

代價不成謂不慘痛。

宇文泰就跟在他們前麵不遠處，勒馬徐行而行。

眼中一熱。硬生生揮斷本身的思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