洛陽城裡一片喧騰,街道上擠滿了人,不管貧富,皆歡樂形於色。官道上另有倉促往宮城去的各家馬車,想是現在趕往宮裡朝拜天子去的。
我咬著下唇,倔強地忍住眼淚,垂目看著他胸前明晃晃的護心鏡,昏黃照出我的臉。頭上的高髻有些鬆了――得知他要走,幾日來都偶然打扮。
洛陽城內連黃口小兒都曉得,有人要竊國。
賀樓齊笑著說:“他纔不肯意趟這渾水――勤王吧,他如何情願拿本身的兵馬去填那四周八方湧過來的爾朱氏;跟著爾朱氏做亂臣賊子、捧著爾朱氏稱帝麼?他更不肯意。乾脆一走了之,在內裡靜觀其變。”
我的火線,是東南重鎮荊州。
內裡傳來輕笑聲:“娘子也體貼天下事?”
連同殿外等待的爾朱榮的宗子菩提和其貳親信也儘被伏兵所殺。傳聞是當場砍為肉醬,連臉孔都辨認不清,隻成了一堆血肉恍惚的殘肢斷體。
臨行那日,我將他送至洛水邊。又是仲秋時節,天氣陰沉,大霧。河邊的柳枝已經開端泛黃,綠尤不甘褪去,兩相膠葛在不散的濃霧中。
第一次同他悠長彆離,也不知這“很快”到底還是多久。但是內心垂垂明白,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去做,而我會有越來越多的時候不得不跟他彆離。直到天下承平。
楊忠說:“轉眼已經一年了。”
――爾朱榮,誰放心他?就算現在都靠著他頂著魏的江山,可他在河陰大開殺戒,早已扣定了亂臣賊子嗜殺成性的帽子。再說爾朱氏本是羯人,殘暴貪婪粗鄙不堪,不讀詩書也不懂禮節,向來被已經漢化的鮮卑人看不起。誰能包管他們爾朱氏一旦篡位勝利不會在洛陽又複製一次“河陰之變”?
我臉一燒。這些武人道直,說話忒白些了!但隨即心頭漫過一陣狂喜:“我們要去荊州嗎?!”
而我的心上人,正在那邊。
我伸手摺下一枝,插在他的馬轡頭上。已不是青色楊柳嫋嫋依依的季候,那半黃的柳枝乾枯疲軟地趴在他的轡頭上,如即將病篤的老嫗。
他跟著獨孤公子多年,嗅覺比旁人活絡很多。既是他說環境危急,那必是非常危急了。
不由為這位年青的天子捏把汗。
我噔地一下從躺椅上跳了起來――
洛陽的式微,豈止是一城的式微嗎?
一個年青的天子不甘心隻做一個軍閥手中的傀儡。三尺長劍,斬破江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