廳外的樂者一張琴,彈高山流水。
老衲在一旁接過簽去,一看,說:“這是水中撈月之偈。”
我昂首看他,他含笑盈盈,眸子裡儘是父親般的慈愛。他撫摩著我發上的釵,悄悄對我說:“莫離,你長大了。”
傳聞皇後大爾朱氏在後宮驕奢放肆,濫殺後妃。凡是和天子說了一兩句話的,被天子臨幸的,哪怕隻是有幾分姿色的,皆被撲殺。她毫不避諱地對人言說,他的皇位是我阿父給的,我阿父便是本身稱帝他又能如何?
我轉頭看他,見他一臉無法,頓時也豁然了。都是我獵奇,讓他也跟著不歡暢!
寺院內捲菸嫋嫋,經聲朗朗。因是皇家寺院,隻要皇室和貴爵能入內參拜。人少,古木參天,紅瓦黃牆,更顯得崇高寂靜。
蒲伏在地。
“不歸?”他笑道,“我不是一向在你懷中嗎?”
獨孤公子一臉憂色,屏退了世人,隻留我。他高低打量我,笑著說:“真的長大了。”比劃了一下我的頭頂,“也長高了。”
落日斜照下,他明眸皓齒,俊朗清逸。
不管興滅,佛總在那邊,不言不語,不悲不喜。
天子年青,也想有一番作為。他在洛陽勤於政事,消弭冤獄,事必躬親。洛陽城又現出一派繁華氣象,彷彿內裡的兵馬紛爭是另一個天下的事情——身材裡畢竟流著先祖拓跋珪的血液,不想大好國土落於外戚之手。
我舉步踏進正殿。三世佛,三台坐蓮,金漆佛身,寶相寂靜,仰之彌高。垂目,不語,似淺笑,觀眾生喜樂哀苦。中間是釋迦牟尼,左邊藥師琉璃光如來,右邊阿彌陀佛。
他正坐在我身後,為我盤好長髮,悄悄將橫笄插牢。他衣服上熏香的氣味傳到我的鼻中,行動間衣服摩擦著身下的蒲席,收回莎莎的聲響。
“何為水中撈月?”我問。
一邊的讚者侍女走過來,拿起早放在一旁的齒梳,散開我的頭髮,幫我梳髮。
又燃一枝香,跪在佛前,搖那簽筒。幾十支簽兀安閒簽筒裡嘩啦作響。最後有一支,像是被其他簽推著,不甘不肯,漸漸地往外伸。看著將要掉下,另一支又俄然出來,搶在前麵,啪嗒一下掉在地上。
我才十五歲。今後今後冗長的光陰,我該如何留住他?
他自認是魏的臣子,他的家屬與拓跋氏世代通婚,更應保護皇室。但是皇室保不住他們在亂世中的光榮乃至是安然。他現在手中的,是爾朱氏給的。
然後我轉過身重新跪坐,有司主子端上一個盤子,上麵墊著紅布,放著一支白玉橫笄,他去歲在北中郎城送我的那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