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值深冬,天寒地凍。寺裡還是堂廡周環,曲房連接。寺中的佛像彷彿重塑了金身,寒冬臘月裡,香火仍然鼎盛。大師都趕在年前來拜佛求願,期許來年的太安然康。
“他那日同我說,我的兒子是至貴之相,隻可惜壽祚不長。前些日子我在福應寺又遇見他了。他勸我們宇文氏激流勇退,起碼止步於此,方能保悠長的安然和繁華。”
我的內心一抖。這是宇文泰生前從未提起過的事情。但是在他的內心,是否也有過要效仿魏武的設法?史元華以曹魏比擬,是在表示我甚麼?
“這是叔父的意義。這天下就是叔父留給陀羅尼的。”宇文護打斷我,皺著眉頭說:“我既受下叔父臨終的囑托,就需求為他完用心願。”
他並冇有停下,乃至冇有轉頭,隻朗聲說道:“夫人不必過於固執。天命必定,或許畢竟是逃不過的。”
他剛滿十五歲,恰是風華正茂的年紀。年青的臉上尚未脫去稚嫩,已因為高貴的職位寫滿了遲疑的誌氣。
他畢竟是宇文泰的兒子。
我苦衷重重回到雲陽宮。在新的聆音苑裡,我供著宇文泰的靈。現在燃一柱暗香,冷靜無言地守著他。
“你可還記得昔年在福應寺門口我們碰到的阿誰說話瘋顛的史元華?”
待到大殿裡人都走空了,史元華這纔不緊不慢地踱著步子走到佛像前,伸手撚起三根線香撲滅,拜了幾拜,恭敬地插入佛龕的香爐裡。
但是一夜無夢。
這纔回過甚來,臉上一掃方纔的神采,變得嚴厲凝重,說:“昔年曹操被漢室加九錫封為魏王。亡故後曹丕襲魏,逼迫漢獻帝禪讓天下,而魏祚不永。現在又是幾百年疇昔了,夫人可想過這天下有一日會姓宇文?”
我叮嚀侍女:“你和他們都去寺外等我吧,我和史先生有話要伶仃說。”
雖也有人妄測他是要師法魏武將天下留給兒子,但我向來也不信賴。
我朝他笑笑:“先生也彆來無恙。”
我目瞪口呆看著他大步拜彆的背影,隻感覺渾身有力,寂然地癱倒在地上。
宇文泰下葬兩個月以後,到了十仲春,天子下詔封賜給覺兒岐陽之地。鳳鳴岐山,因岐陽乃是西周王室發源之地,天子便封他為周公。
覺兒現在已是至貴之位,我的不安就更加激烈了。
是要覺兒滿足於目前的邊境,不再向東邊和南邊擴大,不要再有殛斃太重的罪孽嗎?
“夫人不但願本身的孩子平生安樂,長命百歲嗎?”他悄悄扯了扯嘴角,似在嘲笑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