曾國藩感覺胸中的鬱結解開了很多,對曾紀澤說:“大音稀聲,大象無形。這些話,疇昔一向似懂非懂,為父現在一下子豁然開暢了。人之生也荏弱,其死也固執,草木之生也柔脆,其死也乾枯。實際上大柔非柔,至剛無剛。”
曾國藩起家接住,翻看了一會,這書他早就滾瓜爛熟,此時重讀它,似覺字字在心,句句入理,與疇昔所讀時竟大不不異。
曾紀澤點點頭,說:“這些天孩兒重新至尾讀了《品德經》和《南華真經》,又把四書五經細細地咀嚼、漸漸地咀嚼,終究探得了這些典範的奧妙。出世之道,孔孟是直接的,老子則主張以迂迴的體例去達到目標;申韓崇尚以強迫強,老子則以為‘柔勝剛,弱勝強’‘天下之至柔,馳騁天下之至堅’。‘江河所覺得百穀王者,以其善下之。’老子真是個把天下合作之術揣摩得最為深透的大智者。父親覺得如何?”
曾紀澤從懷中取出一部藍布封麵的書來,雙手遞給曾國藩:“父親,這本宋刻《品德經》和《南華真經》,乃胡林翼所贈,請過目。”
曾紀澤說:“孩兒比來細讀十遍,頓覺天然世事豁達,特來跟父親彙報讀書之心得。”
治喪活動在出殯前一天來的人最多,記念來賓絡繹不斷,喪酒辦了三百餘席,“黃金堂”裡都坐不下了,分了三次才辦完。
曾紀澤一邊給曾國藩打葵扇,一邊說:“比來孩兒讀了一些黃老之書,《素問經》上說,‘上知天文,下知地理,中知人事,能夠悠長。這既是立品之本,亦是處世之方。’天文地理,自有專著論及。此人事之學說,黃老一家道中關鍵。故太史公論六家之要旨,曆數其他五家之是非,獨對道家褒而不貶。此非太史公一人之私好,實為天下之公論也。《品德經》雖隻五千言,卻揭出人事中極奧極秘之要點,一句'江海之以是能為百穀王者,以其善下之',便揭櫫世上合作者取勝的訣竅。”
入夏以來,氣候一天比一天酷熱,近半個月,湘中一帶的風像一座龐大的火爐中噴出似的,吹在人的身上,直如火燎炭烤般地難受。午後,氣候更加炎熱,一貫最能刻苦的荷葉塘農夫,這時也忍耐不了驕陽,在茅舍裡不敢出來乾農活,隻要很多鳴蟬在樹上聒噪不斷。
湖南當代有套棺之俗,曾國藩為父親籌辦了表裡兩棺,內棺為陶質,外棺檀木製成,用漆油封多次,內紅外黑,才停止殮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