樂之揚看那胡琴，忽而笑道：“老先生，敢問大名？”老者淡然道：“老朽落羽生，乾枯之落，羽毛之羽。”

“一名老太太送的。”樂之揚笑了笑，“她說若要找她，可憑此物來見方掌櫃。”

上了千秋閣，兩人臨湖頂風、倚窗而坐。伴計上來號召：“二位客長，有何叮嚀？”樂之揚笑道：“敢問一句，貴樓的掌櫃姓甚麼？”

黃子澄張口結舌，無言以對。朱元璋正眼也不瞧他，又向席應真說道：“宮中禁衛森嚴，不如宮外安閒。你出宮療養幾天也好。下個月是朕的生日，十七兒提了個獨特體例，辦一個‘樂道大會’為朕慶生，屆時諸王進京，天下樂工也要齊聚都城。故而你也不要走啦，留在都城，湊一湊熱烈。”

朱元璋卻不動聲色，說道：“高熾啊，你可真是個好哥哥，當著寡人幫弟弟作弊。”

“羽士又如何？”朱元璋冷冷說道，“朕也當過和尚，不還是做了天子？和尚能當天子，羽士如何就不能伴隨太孫？”

“太孫有容人之量，即使留難，也不要命。”席應真頓了頓，“怕隻怕朱元璋有了成見，藉端向你發難，那纔是天大的費事。”

樂之揚訕訕道：“小道隻是感受，元人比刀乾孟短長。”

伴計一愣，答道：“姓方。”樂之揚又問：“可在閣裡麼？”伴計連聲說：“在，在！”樂之揚伸手入袖，取出秋濤所贈的白泥貓兒，悄悄放在桌上。

樂之揚上了肩輿，但見席應真閉合雙眼，彷彿入眠。肩輿行了一程，不久到了陽明觀。樂之揚心中有鬼，扶席應真進入雲房，便要退出，忽聽老道開口說道：“先彆走，把門關上。”

朱元璋一揮手，又轉向樂之揚：“道靈，你讀書麼？”樂之揚道：“大略讀過幾本。”

“堡壘是死的，船隻是活的，活勝於死，這是其一；其二，造船之費，遠比築堡養兵便宜；其三，本朝海疆萬裡，倭寇乘船而來，見縫插針，堡壘中官兵趕到，若無船隻，也隻能望敵興歎。不如以船製船，大造戰艦，裝設弩炮，將堡壘中的官兵練成水軍，接到警訊，船先入海，截斷倭人歸路，而後水陸並進，前後夾攻。倭寇一旦漏網，也可窮追猛打，使其死亡海上，不能返回老巢。久而久之，倭人必然不敢來犯。”

他越想越是難過，心傷眼熱、悲不成抑，忍不住轉頭望去，但見長街之上，灑然走來一個白叟，灰布袍，四方巾，描述乾枯，貌不驚人。他左手挽琴，右手持弓，兩眼朝天，旁若無人，茫茫人海當中，就如一隻孤舟逆流而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