列子學射,中矣,請於關尹子。尹子曰:「子知子之以是中者乎?」對曰:「弗知也。」關尹子曰:「未可。」退而習之。三年,又以報關尹子。尹子曰:「子知子之以是中乎?」列子曰:「知之矣。」關尹子曰:「可矣;守而勿失也。非獨射也,為國與身亦皆如之。故賢人不察存亡而察其以是然。」
趙襄子使新稚穆子攻翟,勝之,取左人中人;使遽人來謁之。襄子方食而有憂色。擺佈曰:「一朝而兩城下,此人之所喜也;今君有憂色。何也?」襄子曰:「夫江河之大也,不過三日;飄風暴雨不終朝,日中不斯須。今趙氏之德行無所施於積,一朝而兩城下,亡其及我哉!」孔子聞之曰:「趙氏其昌乎!夫憂者所覺得昌也,喜者所覺得亡也。勝非其難者也;持之,其難者也。賢主以此持勝,故其福及後代。齊、楚、吳、越皆嘗勝矣,然卒取亡焉,不達乎持勝也。唯有道之主為能持勝。孔子之勁,能拓國門之關,而不肯以力聞。墨子為守攻,公輸般服,而不肯以兵知。故善持勝者以強為弱。
宋有蘭子者,以技乾宋元;宋元召而使見。其技以雙枝,長倍其身,屬其脛,並趨並馳,弄七劍迭而躍之,五劍常在空中。元君大驚,立賜金帛。又有蘭子又能燕戲者,聞之,複以乾元君。元君大怒曰:「昔有異技乾寡人者,技無庸,適值寡人有歡心,故賜金帛。彼必聞此而進複望吾賞。」拘而擬戮之,經月乃放。
白公問孔子曰:「人可與微言乎?」孔子不該。白公問曰:「若以石投水,何如?」孔子曰:「吳之善冇者能取之。」曰:「若以水投水,何如?」孔子曰:「淄澠之合,易牙嘗而知之。」白公曰:「人固不成與微言乎?」孔子曰:「何為不成?唯知言之謂者乎!夫知言之謂者:不以言言也。爭魚者濡,逐獸者趨,非樂之也。故至言去言,至為有為。夫淺知之所爭者末矣。」白公不得已,遂死於浴室。
宋人有好行仁義者,三世不懈。家無端黑牛生白犢,以問孔子。孔子曰:「此吉利也,以薦上帝。」居一年,其父無端而盲。其牛又複活白犢,其父又複令其子問孔子。其子曰:「前問之而失明,又何問乎?」父曰:「賢人之言先迕後合。其事未究,姑複問之。」其子又複問孔子。孔子曰:「吉利也。」複教以祭。其子歸致命。其父曰:「行孔子之言也。」居一年,其子又無端而盲。厥後楚攻宋,圍其城;民易子而食之,析骸而炊之;丁壯者皆乘城而戰,死者太半。此人以父子有疾皆免。及圍解而疾俱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