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公子子青《耳錄》雲:“東萊一明經遲,司訓沂水。性顛癡,凡同人鹹集時,皆默不語;遲坐片時,不覺五官俱動,笑啼並作,旁若無人焉者。若聞人笑聲,頓止。日儉鄙自奉,積金百餘兩,自埋齋房,老婆亦不使知。一日獨坐,忽手足動,少刻雲:‘作歹樹敵,受凍忍饑,好輕易積儲者,今在齋房。倘有人知,竟如何?’如此再四。一門鬥在旁,殊亦不覺。次日遲出,門鬥入,掘取而去。過二三日,心不自寧,發穴驗視,則已空空。頓足拊膺,歎恨欲死。”教職中可雲千態百狀矣。
蚰蜓
竹青
膠州李總鎮,買二黑鬼,其黑如漆。足革粗厚,立刃為途,來往其上,毫無所損,總鎮配以娼,生子而白,僚仆戲之,謂非其種。黑鬼亦疑,因殺其子,檢骨儘黑,始悔焉。公每令兩鬼對舞,神情亦可觀也。
相傳唐柳毅遇龍女,洞庭君覺得婿。後退位於毅。又以毅貌文,不能攝服水怪,付以鬼麵,晝戴夜除;久之漸習忘除,遂與麵合而為一。毅覽鏡自慚。故行人泛湖,或以手指物,則疑為指己也;以手覆額,則疑其窺己也;風波輒起,舟多覆。故初登舟,舟人必以此告戒之。不則設牲牢祭享乃得渡。許真君偶至湖,浪阻不得行。真君怒,執毅付郡獄。獄吏檢囚,恒多一人,莫測其故。一夕毅示夢郡伯,要求拔救。伯以幽明異路,謝辭之。毅雲:“真君於某日臨境,但為求懇,必合有濟。”既而真君果至,因代求之,遂得釋。嗣後湖禁稍平。
連七十餘歲,將死,呼女及孫媳囑曰:“汝等誌之:如三十不育,便當抵押釵珥,為夫納妾。無子之情狀實尷尬也!”異史氏曰:“連氏雖妒,而能疾轉,宜天以有後伸其氣也。觀其慷慨激起,籲!亦傑矣哉!”
而連以牛馬故不肯已,懷勸置之,連曰:“我非為牛馬也,雜氣集滿胸,汝父以憤死,我以是吞聲忍泣者,為無兒耳。今有兒,何畏哉!前事汝不知狀,待予自質審。”懷固止之,不聽,具詞赴宰控。宰拘諸段,審狀,連氣直詞惻,吐陳泉湧。宰為動容,並懲諸段,追物給主。既歸,其兄弟之子有不與黨謀者,招之來,以所追物儘散給之。
忽有客入吊,直趨靈所,俯仰儘哀。哀已,便就苫次。眾詰為誰,客曰:“亡者吾父也。”眾益駭。客安閒自陳。先是,婢嫁欒氏,逾五六月,生子懷,欒撫之等諸男。十八歲入泮。後欒卒,諸兄析產置不與堵欒齒。懷問母,始知其故,曰:“既屬兩姓,各有宗祏,何必在此承人百畝田哉!”乃命騎詣段,而段已死。言之鑿鑿,確可托據。連方忿痛,聞之大喜,直出曰:“我今亦複有兒!諸所假去牛馬什物,可好自歸還;不然,有訟興也!”諸侄相顧失容,漸引去。懷乃攜妻來,共居父憂。諸段不平,同謀逐懷。懷知之,曰:“欒不覺得欒,段複不覺得段,我安閒歸乎!”忿欲質官,諸戚黨為之排解,群謀亦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