郎一夜謂女曰:“凡人男女同居則生子;今與卿居久,何不然也?”女笑曰:“君日讀書,妾固謂無益。今即佳耦一章,尚未了悟,床笫二字有工夫。”郎驚問:“何工夫?”女笑不言。少間潛迎就之。郎樂極曰:“我不料佳耦之樂,有不成言傳者。”因而逢人輒道,無有不掩口者。女知而責之,郎曰:“鑽穴逾隙者始不成以告人,嫡親之樂人所皆有,何諱焉?”過八玄月,女果舉一男,買媼撫字之。
黃英既適馬,於間壁開扉通南第,日過課其仆。馬恥以妻富,恒囑黃英作南北籍,以防淆亂。而家所需,黃英輒取諸南第。不半歲,家中觸類皆陶家物。馬立遣人一一齎還之,戒勿複取。未浹旬又雜之。凡數更,馬不堪煩。黃英笑曰:“陳仲子毋乃勞乎?”馬慚,不複稽,統統聽諸黃英。鳩工庀料,土木高文,馬不能禁。經數月,樓舍連垣,兩第竟合為一,不分疆界矣。然遵馬教,閉門不複業菊,而享用過於世家。馬不自安,曰:“仆三十年清德,為卿所累。今視息人間,徒依裙帶而食,真無一毫丈夫氣矣。人皆祝富,我但祝窮耳!”黃英曰:“妾非貪鄙;但很多致豐盈,遂令千載下人,謂淵明貧賤骨,百世不能起家,故聊為我家彭澤解嘲耳。然貧者願富難堪,富者求貧固亦甚易。床頭金任君揮去之,妾不靳也。”馬曰:“捐彆人之金,抑亦良醜。”英曰:“君不肯富,妾亦不能貧也。無已,析君居:清者自清,濁者自濁,何害?”乃於園中築茅茨,擇美婢往侍馬。馬安之。然過數日,苦念黃英。招之不肯至,不得已反就之。隔宿輒至覺得常。黃英笑曰:“東食西宿,廉者當不如是。”馬亦自笑無以對,遂複合居如初。
一日,謂郎曰:“妾從君二年,業生子,能夠彆矣。久恐為君禍,悔之已晚。”郎聞言泣下,伏不起,曰:“卿不念呱呱者耶?”女亦淒然,很久曰:“必欲妾留,當舉架上書儘散之。”郎曰:“此卿故裡,乃仆性命,何出此言!”女不之強,曰:“妾亦知其稀有,不得不預報耳。”先是,親族或窺見女,無不駭絕,而又未聞其締姻何家,共詰之。郎不能作偽語,但默不言。人益疑,郵傳幾遍,聞於邑宰史公。史,閩人,少年進士。聞聲傾動,竊欲一睹麗容,因此拘郎與女。女聞知遁匿無跡。宰怒,收郎,斥革衣衿,梏械備加,務得女所自往。郎病篤無一言。械其婢,略得道其彷彿。宰覺得妖,命駕親臨其家。見書卷盈屋,多不堪搜,乃焚之庭中,煙結不散,瞑若陰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