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鴻漸，程度人。年十八為郡名流。時盧龍令趙某貪暴，群眾共苦之。有範生被杖斃，同窗忿其冤，將鳴部院，求張為詞訟之詞，約其同事。張許之。妻方氏美而賢，聞其謀，諫曰：“大凡秀才作事，能夠共勝，而不成以共敗：勝則大家貪天功，一敗則紛然崩潰，不能成聚。今權勢天下，曲直難以理定；君又孤，脫有翻覆，急難者誰也！”張服其言，悔之，乃宛謝諸生，但為創詞而去。

既曉問其地，太原也。遂至郡，賃屋授徒焉。托名宮子遷。居十年，訪知捕亡寢怠，乃複逡巡東向。既近裡門，不敢遽入，俟夜深而後入。及門，則牆垣高固，不複可越，隻得以鞭撾門。久之妻始出問，張低語之。喜極歸入，作嗬叱聲，曰：“都中罕用度，即當早歸，何得遣汝半夜來？”入室，各道情事，始知二役流亡未返。言次，簾外一少婦頻來，張問伊誰，曰：“兒婦耳。”問：“兒安在？”曰：“赴郡大比未歸。”張涕下曰：“流浪數年，兒已建立，不謂能繼書香，卿心血殆儘矣！”話末已，子婦已溫酒炊飯，列舉滿兒。張喜慰過望。居數日，藏匿屋榻，唯恐人知。夜方臥，忽聞人語騰沸，捶門甚厲。大懼，並起。聞人言曰：“有後門否？”益懼，急以門扇代梯，送張夜度坦而出，然後詣門問故，乃報新貴者也。方大喜，深悔張遁，不成追挽。

質審一過，無所可否。趙以巨金納大僚，諸生坐結黨被收，又追捉刀人。張懼亡去，至鳳翔界，資斧斷絕。日既暮，踟躇郊野，無所歸宿。欻睹小村，趨之。老嫗方出闔扉，見生，問所欲為。張以實告，嫗曰：“飲食床榻，此都細事；但家無男人，不便留客。”張曰：“仆亦不敢過望，但容投止門內，得避虎狼足矣。”嫗乃令入，閉門，授以草薦，囑曰：“我憐客無歸，私容止宿，未明宜早去，恐吾家小娘子聞知，將便見怪。”

夜深，謂媼曰：“攜來衾枕，尚在門外，出溲時煩代捉入。”媼出，果得衣一裹。女解陳榻上，不知是多麼斑斕，香滑非常，媼亦設布被，與女同榻。羅衿甫解，異香滿室。既寢，媼私念遇此才子，可惜身非男人。女子枕邊笑曰：“姥七旬猶妄圖耶？”媼曰：“無之。”女曰：“既不妄圖，何如欲作男人？”媼愈知為狐，大懼。女又笑曰：“願作男人，何心而又懼我耶？”媼益恐，股戰搖床。女曰：“嗟乎！膽如此大，還欲作男人！實相告：我真神仙，然非禍汝者。但須謹言，衣食自足。”媼夙起拜於床下，女出臂挽之，臂膩如脂，熱香噴溢；肌一著人，覺皮膚鬆快。媼心動，複涉遐想。女哂曰：“婆子顫栗才止，心又那邊去矣！使作丈夫，當為情死。”媼曰：“使是丈夫，徹夜那得不死！”由是兩心浹洽，日同操縱。視所績勻細生光，織為布晶瑩如錦，價較常三倍。媼出則扃其戶，有訪媼者，輒於他室應之。居半載，無知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