邑中某乙者,負販其鄉,夜宿古刹。更靜人稀,忽見四五人攜酒入飲,展亦在焉。酒數行,或以字為令曰:“田字不通風,十字在當中;十字推上去,古字贏一鍾。”一人曰:“回字不通風,口字在當中;口字推上去,呂字贏一鍾。”一人曰:“囹字不通風,令字在當中;令字推上去,含字贏一鍾。”又一人曰:“困字不通風,木字在當中;木字推上去,杏字贏一鍾。”末至展,凝神不得。眾笑曰:“既不能令,須當受命。”飛一觥來。展即雲:“我得之矣:曰字不通風,一字在當中;……”眾又笑曰:“推作何物?”展吸儘曰:“一字推上去,一口一大鍾!”相與大笑,未幾齣門去。某不知展死,竊疑其罷官歸也。及歸問之,則展死已久,始悟所遇者鬼耳。
居二年,見者皆驚其豔,而審所向來,殊恍忽,因而共疑為妖。母詰劉,劉亦微道其異。母大懼,戒使絕之,劉不聽。母陰覓方士來,作法於庭。方規地為壇,女慘淡曰:“本期白首,今老母見疑,分義絕矣。要我去亦複駁詰,但恐非禁咒可遣耳!”乃束薪爇火,拋階下。瞬息煙蔽房屋,劈麵相失。忽有聲震如雷,已而煙滅,見方士七竅流血死矣。入室,女已渺。呼嫗問之,嫗亦不知所去。劉始告母:“嫗蓋狐也。”異史氏曰:“始於袁,終究曹,而後重視於公乾,神仙不該如果。然平心而論:奸瞞之篡子,何必有貞婦哉?犬睹故妓,應大悟分香賣履之癡,固猶然妒之耶?嗚呼!奸雄不暇自哀,而先人哀之已!”
過歲將如江西,投臬司幕。詣柳問卜,柳言:“大吉!”周笑曰:“我意無他,但薄有所獵,當購佳婦,幾幸媒介之不驗也,可否?”柳雲:“並如君願。”及至江西,值大寇兵變,三年不得歸。後稍平,選日遵路,半途為土寇所掠,同難人七八位,皆劫其金資釋令去,惟周被擄至巢。盜魁詰其家世,因曰:“我有息女,欲奉箕帚,當即無辭。”周不答,盜怒,立命梟斬。周懼,思不如暫從其請,因安閒而棄之。遂告曰:“小生以是踟躇者,以文弱不能從戎,恐益為丈人累耳。如使佳耦得相將俱去,恩莫厚焉。”盜曰:“我方憂女子累人,此何不成從也。”引入內,妝女出見,年可十八九,蓋天人也。當夕合巹,深過所望。細審姓氏,乃知其父即當年荷囊人也。因述柳言,為之感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