異史氏曰:“炎昆之禍,玉石不分,固然。若公一門,是以聚而傳者也。董思白以後,獨一一孫,今亦不得奉其祭奠,亦朝士之責也。悲夫!”
生頓首而出,秀才從厥後,感荷殷殷。挽送過市,見一戶垂朱簾,簾內一女子露半麵,容妝絕美。生問:“誰家?”秀才曰:“此曲巷也。”既過,中低徊不能捨、遂堅止秀才。秀才曰:“君為仆來,現在踽踽而去,心何忍。”生固辭,乃去。生望秀纔去遠,急趨入簾內。女訪問,喜形於色。入室促坐,相道姓名。女曰:“柳氏,小字秋華。”一嫗出,為具肴酒。酒闌,入帷,歡愛殊濃,切切訂婚嫁。嫗入曰:“薪水告竭,要耗郎君金資,何如!”生頓念腰橐空虛,愧惶無聲。久之,曰:“我實未曾攜得一文,官署券保,歸即奉酬。”嫗變色曰:“曾聞夜度娘索逋欠耶?”秋華顰蹙,不作一語。生暫解衣為質,嫗持笑曰:“此尚不能償酒值耳。”呶呶不滿誌,與女俱入。生慚,移時,猶冀女出展彆,再訂前約。久候無音,潛入窺之,見嫗與女,自肩以上化為牛鬼,目睒睒相對峙。大懼,趨出,欲歸,則百道岐出,莫知所從。問之市人,並無知其村名者。盤桓廛肆之間,曆兩昏曉,淒意含酸,響腸鳴餓,進退不能自決。忽秀才過,瞥見之,驚曰:“何尚未歸,而簡褻若此?”生靦顏莫對。秀才曰:“有之矣!得毋為花夜叉所迷耶?”遂盛氣而往,曰:“秋華母子,何遽很多施臉孔耶!”去少時,即以衣來付生曰:“淫婢無禮,已叱罵之矣。”送生至家,乃彆而去。生暴絕三日而蘇,曆曆為家人言之。
沂州徐公星自言夜作閻羅王。州有馬生亦然。徐聞之,訪諸其家,問馬昨夕冥中處罰何事?馬曰“無他事,但送左蘿石昇天。天上墮蓮花,朵大如屋”雲。
成有伯父,老而無子,授教職於湖北。妻卒任所,母遣成往奔其喪。數月將歸,伯又病卒。淹留既久,適大寇據湖南,家耗遂隔。成竄官方,弔影孤惶。一日,有媼年四十八九,縈迴村中,日昃不去。自言:“亂無歸,將以自鬻。”或問其價,曰:“不屑為人奴,亦不肯為人婦,但有母我者則從之,不較直。”聞者皆笑。成往視之,臉孔間有一二頗肖其母,觸懷大悲。自念單身無縫紉者,遂邀歸,執子禮焉。媼喜,便為炊飯織屨,勉勞若母。拂意輒譴之;少有痛苦,則濡煦過於所生。
胡大成,楚人,其母素奉佛。成從塾師讀,道由菱角觀音祠,母囑過必入叩。一日至祠,有少女挽兒邀戲此中,發裁掩頸,而風致娟然。時成年十四,心好之。問其姓氏,女笑雲:“我是祠西焦畫工女菱角也。問將何為?”成又問:“有婿家否?”女酡然曰:“無也。”成曰:“我為若婿,好否?”女慚雲:“我不能自主。”而端倪澄澄,高低睨成,意似欣屬焉。成乃出。女追而遙告曰:“崔爾誠,吾父所善,用為媒無不諧。”成曰:“諾。”因念其慧而多情,益傾慕之。歸,向母實白心願。母止此兒,恐拂其意,遂浼崔作冰。焦責聘財奢,事幾不就。崔極言成清族美才,焦始許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