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夕，石以赴臬司未歸，婦與王飲，不覺醉，就臥席間，化而為狐。王憐之，覆以錦褥。未幾，石入，王告以異，石欲殺之。王曰：“即狐，何負乾君？”石不聽，急覓佩刀。而婦已醒，罵曰：“虺蝮之行，而豺狼之性，必不成以久居！曩時啖藥，乞賜還也！”即唾石麵。石覺森寒如澆冰水，喉中習習作癢，嘔出，則丸藥仍舊。婦拾之，忿然徑出，追之已杳。石中夜舊症複作，血嗽不止，半載而卒。

武孝廉

陳生弼教，字明允，燕人也。家貧，從副將軍賈綰作記室。泊舟洞庭。適豬婆龍浮水麵，賈射當中背。有魚銜龍尾不去，並獲之。鎖置桅間，奄存氣味，而龍吻張翕，似求援拯。生惻然心動，請於賈而釋之。攜有金創藥，戲敷患處，縱之水中，浮沉逾刻而冇。

後獨行穀中，遇老媼以繃席抱嬰兒授之，曰：“吾女請安郎君。”方欲問訊，瞥不複見。啟繈視之，男也。抱歸，竟不複娶。

異史氏曰：“人之以是異於禽獸者幾希，此非定論也。蒙恩銜結，至於冇齒，則人有慚於禽獸者矣。至於花姑，始而寄慧於憨，終而寄情於恝。乃知憨者慧之極，恝者情之至也。仙乎，仙乎！”

生睨很久，神態飛揚。迨人聲既寂，出詣鞦韆下，盤桓凝想。見籬下有紅巾，知為群美所遺，喜納袖中。登其亭，見案上設有文具，遂題巾曰：“雅戲何人擬半仙？清楚瓊女散弓足。廣寒隊裡恐相妒，莫信淩波上九天。”題已，吟誦而出。複尋故徑，則重門扃錮矣。踟躇無計，返而樓閣亭台，涉曆幾儘。一女掩入，驚問：“何得來此？”生揖之曰：“迷途之人，幸能垂救。”女問：“拾得紅巾否？”生曰：“有之。然已玷染，如何？”因出之。女大驚曰：“汝死無所矣！此公主所常禦，塗鴉若此，何能為地？”生失容，要求脫免。女曰：“竊窺宮儀，罪已不赦。念汝儒冠，欲以私意相全，今孽乃自作，將何為計！”遂皇皇持巾去。生心悸肌栗，恨無翅翎，惟延頸俟死。迂久，女複來，潛賀曰：“子有生望矣！公主看巾三四遍，囅然無怒容，或當放君去。宜姑耐守，勿得攀樹鑽垣，發覺不宥矣。”日已投暮，凶祥不能自必，而餓焰中燒，憂煎欲死。無何，女子挑燈至，一婢提壺榼，出酒食餉生。生急問動靜，女雲：“適我乘間言：‘園中秀才，可恕則放之；不然，餓且死。’公主深思雲：‘深夜教渠何之？’遂命饋君食。此非惡耗也。”生徊徨終夜，危不自安。辰刻向儘，女子又餉之。生要求緩頰，女曰：“公主不言殺，亦不言放，我輩下人，何敢屑屑瀆告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