入夕果至,綢繆益歡。生曰:“室人不幸殂謝,感悼不釋於懷。卿能為我致之否?”女聞之益戚,曰:“妾死二十年,誰一置念憶者!君誠多情,妾當死力。然聞投生有地矣,不知尚在冥司否。”逾夕告生曰:“娘子將生朱紫家。之宿世失耳環,撻婢,婢自縊死,此案未結,以故遲留。今尚寄藥王廊下,有監守者,妾使婢往賄賂,或將來也。”生問:“卿何閒散?”曰:“凡枉死鬼不自投見,閻摩天子不及知也。”二鼓向儘,老婢果引生妻而至。生執手大悲,妻含涕不能言。女彆去,曰:“兩人可話契闊,另夜請相見也。”生慰勞婢死事。妻曰:“無妨,行結矣。”上床偎抱,款若平生之歡。由此遂覺得常。
考慮移時,女頻來行酒,嫣然含笑,殊不羞怯。安諦視情動。忽聞嫗呼,叟便去。安覷無人,謂女曰:“睹仙容,使我魂失。欲通媒人,恐其不遂,如何?”女抱壺向火,默若不聞,屢問不對。生漸入室,女起,厲色曰:“狂郎人闥,將何為!”發展跪哀之。女奪門欲去,安暴起要遮,狎接臄。女顫聲疾呼,叟匆遽入問。安釋手而出,殊切愧懼。女安閒向父曰:“酒複湧沸,非郎君來,壺子熔化矣。”安聞女言,心始穩妥,益德之。靈魂倒置,喪所懷來。因而偽醉離席,女亦遂去。叟設裀褥,闔扉乃出。
忽有人以手探被,幾次捫搎。生醒視之,則一老邁婢,攣耳蓬頭,癡肥無度。生知其鬼,捉臂推之,笑曰:“尊範不堪承教!”婢慚,斂手踥蹀而去。少頃,一女郎自西北隅出,神情婉炒,闖然至燈下,怒罵:“那邊狂生,竟然高臥!”生起笑曰:“小生其間之地主,候卿討房稅耳。”遂起,裸而捉之。女急遁,生先趨西北隅阻其歸路,女既窮,便坐床上。近臨之,對燭如仙,漸擁諸懷。女笑曰:“狂生不畏鬼耶?將禍爾死!”生強解裙襦,則亦不甚順從。已而自白曰:“妾章氏,小字阿端。誤適蕩子,剛愎不仁,橫加摧辱,憤悒夭逝,瘞此二十餘年矣。此宅下皆墳塚也。”問:“老婢何人?”曰:“亦一故鬼,從妾退役。上有生人居,則鬼不安於夜室,適令驅君耳。”問:“捫搎何為?”笑曰:“此婢三十年未經人道,其情可憫,然亦太不自量矣。要之:餒怯者,鬼益侮弄之,剛腸者不敢犯也。”聽鄰鐘響斷,著衣下床,曰:“如不見猜,夜當複至。”
未幾女果至,笑曰:“癡郎子!不謝巫耶?”安喜極,抱與綢繆,恩愛乃至。已而曰:“妾冒險蒙垢,以是故,來報重恩耳。實不能永諧琴瑟,幸早彆圖。”安冷靜很久,乃問曰:“素昧平生,那邊與卿家有舊?實所不憶。”女不言,但雲:“君自思之。”生固求永好。女曰:“頻頻夜奔固不成,常諧伉儷亦不能。”安聞言,悒悒而悲。女曰:“必欲相諧,明宵請臨妾家。”安乃收悲以忻,問曰:“門路遼遠,卿纖纖之步,何遂能來?”曰:“妾固未歸。東頭聾媼我姨行,為君故,淹留至今,家中恐所疑怪。”安與同衾,但覺氣味肌膚,無處不香。問曰:“熏何芳澤,致侵肌骨?”女曰:“妾生來便爾,非由熏飾。”安益奇之。女夙起言彆,安慮迷途,女約相候於路。安抵暮馳去,女果伺待,偕至舊所,叟媼歡逆。酒肴無佳品,雜具藜藿。既而存候寢,女子殊不瞻顧,頗涉疑念。更既深,女始至,曰:“父母絮絮不寢,致勞久待。”浹洽終夜,謂安曰:“此宵之會,乃百年之彆。”安驚問之,答曰:“父以小村孤寂,故將遠徙。與君好合,儘此夜耳。”安不忍釋,俯仰悲愴。迷戀之間,夜色漸曙。叟俄然突入,罵曰:“婢子玷我清門,令人愧怍欲死!”女失容,草草奔出。叟亦出,且行且詈。安驚孱愕怯,無以自容,潛奔而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