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寧田子成,過洞庭舟覆而冇。子良耜,明季進士,時在抱中。妻杜氏聞訃,服毒而死。良耜受庶祖母扶養建立,筮仕湖北。年餘,奉憲命營務湖南,至洞庭痛哭而返。自告才力不及,降縣丞,隸漢陽,辭不就。院司強催促之乃就。輒放蕩江湖間,不以官職自守。
鴞鳥
長山楊令,性奇貪。康熙乙亥間,西塞用兵,市官方騾馬運糧。楊假此蒐括,處所頭畜一空。周村為商賈所集,趁墟者車馬輻湊。楊率健丁悉篡奪之,不下數百餘頭。四方估客,無處控告。
韓元少先生為諸生時,有吏突至,白仆人慾延作師,而殊知名刺。問其家閥,含混對之。束帛緘贄,儀禮優渥,先生許之,約期而去。至日果以輿來。迤而往,門路皆所未經。忽睹殿閣,下車入,氣象類藩邸。既就館,酒炙紛羅,勸客自進,並無仆人。筵既撤,則公子出拜;年十五六,姿表秀異。展禮罷,趨就他舍,請業始至師所。公子甚慧,聞義輒通。
異史氏曰:“市馬之役,諸大令健畜盈庭者十之七,而千百為群,作騾馬賈者,長山外不數數見也。聖明天子珍惜民力,取一物必償其值,焉知推行者流毒若此哉!鴞所至,人最厭其笑,後代共唾之,覺得不祥。此一笑則何異於鳳鳴哉!”
令畢,良耜興辭。盧始起,曰:“故裡之誼,未遑傾訴,何彆之遽?將有所問,願少留也。”良耜複坐,問:“何言?”曰:“仆有老友某,冇於洞庭,與君本家否?”良耜曰:“是先君也,何故瞭解?”曰:“少時相善。冇日惟仆見之,因收其骨,葬江邊耳。”良耜出涕下拜,求指墓所。盧曰:“明日來此,當唆使之。要亦易辨,去此數武,但見墳上有叢蘆十莖者是也。”良耜灑涕,與眾拱彆。
至舟終夜不寢,念盧情詞似皆有因。不能待旦,昧爽而往,則舍宇全無,益駭。因遵所指處尋墓,果得之。叢蘆其上,數之,適符其數。恍然悟盧十兄之稱,皆其寓言;所遇乃其父之鬼也。細問土人,則二十年前,有高翁富而好善,溺水者皆拯其屍而埋之,故稀有墳在焉。遂發塚負骨,棄官而返。歸告祖母,質其狀貌皆確。江西杜野侯,乃其表兄,年十九,溺於江;後其父流寓江西。又悟杜夫人歿後,葬竹橋之西,故詩中憶之也。但不知叟何人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