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個傳的動靜？怎不直送到天子手中，卻要傳到唐國公那處？”穆清疑問。

“精兵五百，皆調自弘化郡。另有雲將軍撥予的馬隊五百。”

此時匪寇已然滅儘了，地下橫七豎八地雜躺著近百具屍身，有行商步隊中的，亦有匪寇，再就是少數兵夫，滿地血汙，乃至有碾紮穿肚腹，內臟流溢位的，斷腿殘肢四周可見，血腥氣中滿盈著一股奇特的氣味，原乾枯揚塵的黃土道，現在卻滲入了血水，一腳踏上光滑難行。

她瞠目結舌地看著他，據知突厥眼下雄兵十萬，雲定興卻隻予他五百馬隊，算上弘化郡那五百精兵，也隻一千罷了，以一千兵勇對抗十萬虎狼之師，他雲定興這是要二郎以身填塞虎口麼。

馬蹄聲踏踏響起，由遠及近，速率極快，也不知幾息的工夫，便已到了近前，穆清隻瞥到頓時一個熟稔的身形，緊接著便聽到長刀劈風而來的聲音，頃刻脖子間的力道一鬆，一大口清冷的氛圍猛地吸進喉間，激得喉嚨生痛生痛，還夾帶著絲絲血腥味。

她倔著臉不去看他的神情，就著衣袖胡亂擦抹了一把臉上的眼淚，灰塵、血漬、眼淚一時臉上花糊一片。

她沉默點頭上馬，不與他多交一語。

藉著火光穆清能瞧清楚，將將自短刀下救回她性命的，恰是李家二郎。那邊李世民見杜如晦已趕至她身邊，且她已無礙，便撥轉馬首，投身入了驛道上的廝殺。

穆清並不答言，緊盯著前頭驛道上的殘局，答非所問，“石家兄弟如何了？”

他擰眉立目地高低打量了她幾眼，石青的胡袍上看不清灰塵還是血漬，糊糊糟糟的一片，頂上紮著男人的髮髻，此時疏鬆地歪在腦袋一邊，幾絲披髮垂在臉頰兩側，臉上除了花糊，一側擦破的血痕更是鮮明在目。

“商隊無活口了。”他簡短地應了聲，馬便到了近前。“你莫往雲將軍跟前去，隻在二郎所領的行伍中充作侍衛兵丁，隨在我身邊，可免得？”

從未曾見她如此狼狽，彷彿與他一貫記得的嬌柔清雅的女子截然兩人，一陣澀痛自他肋邊直延長到心口。因而他沉沉歎了口氣，自胸口的革甲內抽出一條長長的潔淨紗帛，甩手扔到她肩上，狠著口氣道：“屍氣重，掩上口鼻。”

那高高舉起的刀刃在初降的夜色中，泛出酷寒的烏黑光芒，穆清逐步透不上氣來，她仰起臉，天涯已升起了第一顆閃爍著燦爛光芒的星子，她認定了她投向這人間的最後一眼，便是天涯這顆寒氣逼人的破軍星，心內反倒非常安靜，遂闔上了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