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人一起循著琴音而上，隻覺越來越靠近了，環顧四野還是尋不到彈琴之人，行到半路，琴聲戛但是止，再無處覓了。正麵麵相覷，卻聽得頭頂有人低聲嗬嗬一笑。

梅塢庵中現下已無萬氏，隻要法號了塵的女居士。與陳氏分歧，穆清看她擺佈竟無一絲竄改，一頂鴉色的僧帽裹住了頭髮，隻留出兩鬢烏髮，不見一絲白髮，化外之人公然無憂無擾。日子過得倒是貧寒，身上的衲衣許是洗濯過量，已變了色彩，手肘後襬衣領等多磨之處，皆打過一層補子。

六郎抬手指去，疑聲說：“剛疇昔的那人，瞧著身形甚是眼熟。似是，似是七娘……”

堆棧與昔日征西侯府同在一條街麵上，潔淨劃一，裝潢陳列皆屬上乘，原也是家麵子的，隻是門庭蕭瑟，內堂桌案空設，除開杜如晦與穆清二人，再無彆客。

一提征西侯府，店東立時打起了精力，興趣勃發。“提及這侯府，阿郎不知麼，三四年前便倒散了，各房分了家，各自度日去了。”

院子門口的六郎俯身昂首間驀地瞥到那抹拜彆的背影，直起家衝著那方向迷惑地追望疇昔，愣了好半晌，倚門而立的陳氏推了他一把，“望甚麼，還不緊著搬。”

或是剛下過雨的原因，山溪沖流湍急，沿著溪渠一起下山，滿耳嘩嘩作響。杜如晦俄然頓住腳，立在原處四下張望。“你聽，可聽到有人在操琴？”

靜坐著吃了三盞茶，穆清終是按捺不住，開口直告：“精華統統皆好。已在軍中曆練了幾次，人長高了，技藝更是了得，眼下過去大興城投了唐國公三女，今後必然軍功赫赫。如果男兒郎，封侯拜將自是少不得的。”

昂首望去，有一人正抱琴盤腿坐於上首一塊平整的大石之上，五十高低的年紀，精瘦而有神。杜如晦昂首俯視了一眼，感覺甚是眼熟，再細想想，恍然覺醒，疾步上前，拱手作揖，“袁先生。”

“庶母一貫安好。”穆清屈膝禮道。

陳氏被雷劈著了普通，忙跨出院門，孔殷地向六郎所指處望去，腳下不留意一個咧咀，幾乎向前撲倒。望了一回，並不見甚麼人影，掉頭向六郎欣然道：“定是你迷亂了眼，七娘若還在人間，如何這些年不回？”

那店家閒坐無聊，見穆清身著胡袍，聽著說話聲帶江南口音，且麵龐清俊，五官詳確，瞧著也像是江南人，便多事問道：“敢問這位小郎君，是那裡人士？像是我江南才俊呢。”